“我将你托付给庄深,本来是希望让他们照顾你一下的,结果现在发现他们居然将你带进了宪兵队,这显然是另有所图,这一次风险你能全身而退,我反而要欠他一个人情。”村山恨恨地述说着对庄深的不满。“这种人情我随便找个人都比他庄深干得好,简直是拿我当傻瓜,难怪他与武田同期毕业,武田已经是少将了,他还是一个大佐!我跟武田说过了,哈尔滨站有个站内副警卫长的职位,虽然仍然在宪兵队长管辖下,但哈尔滨站是苏联刚刚交给我们的,位处多条铁路线的枢纽,可比大连北站更有前途,而且有武田将军罩着你……”同大连新京一样,车站警卫长是管站警、维护车站及周边秩序的,一般由退役关东军军官提任,伪满国本地人只能任副职,最低警衔是警尉正好符合程延的身份。
整个过程,村山并没有征求程延的意见,而全然是一种为他好的表态,程延也承认哈尔滨站副警卫长的确比现在各方面更好,但村山董事用心也很明显,他并不想程延继续留在大连这个满铁大本营,这里村山的亲戚、朋友还有敌人都不少,程延留在这里,流言蜚语早就传到村山本人耳朵里了!
“去哈尔滨那里你也没有住处,所以我给你在那里准备了一处房子,虽然不大,但确适合你的身份,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也需要……”需要什么村山并没有讲,大家都知道。至于房子不大不知道是真不大,还是相对于村山而言的不大。“还有以后你也可以将你养父养母接过去,毕竟养你二十多年先不算,他老人家也是父亲生前好友,总要照顾一下……”
大人物的话不仅说之前反复思量,听得人越回味越意味深长。比如这句“父亲生前好友”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承认程延的身份呢,还是告诉他,虽然村山家内默认了,但你仍然是程家的孩子,还是别报回归村山家的妄想了!程延感觉听村山说话可比自己说还累,好在程延这次来就带着耳朵听听村山怎么说的。
“好了,你也准备一下吧,庄深那里我也给你说了,你明天去大连铁路警备队办个调离手续就行了。”村山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调令还有一个鼓鼓的信封从桌面推给了他,这令程延又没想起了上次在哈尔滨村山将一个装钱的信封还有几张车票推给他的那个动作!“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到1935年了,你元旦过后再去哈尔滨报到,那里武田将军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这个月愿意回高堡台看看就回高堡台,愿意去哪里玩一玩也行,但濑川就先别回了,那里现在是非挺多的!”
程延其实也仅仅在村山别墅中待了不到半个小时,而这村山说的话,程延足足消耗了两天时间也没吃透。相反,听到程延要调走的消息,新川并无半点惊讶,反而笑道:“这回你还是我的手下,我也调到哈尔滨铁路宪兵队当队长了!”新川这次调动虽然是平调,但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高升了。
“我在大连还有些事要处理,估计要过了元旦才能……”新川的调动同样令程延很惊讶,他不知道这是庄深大佐的特意安排,还仅仅碰巧了,但从村山那里走了一遭,程延己经不太相信巧合这种理由了。
作为一个脱离了乘警职位已经半年多的人从警备队办调令几乎无任何需要交接的工作,但程延仍然找了个日子邀请了藤野、王士贵、金世才等人,还有已经转正继续留在三四五次车上当警士的方恺,这其实是将方恺托咐他们的意思。随着中东铁路购买成功,三四五次列车已经延长到了哈尔滨站,以后交集也仍然不少了。而程延也希望通过这个让方恺将自己的情况传回给李叔,虽然他马上要回高堡台待上十几天,但他可不能保证有机会见到李玉贵李东山叔侄。
办完了在大连最后一件事,程延终于可以放心乘坐一天的慢车回到了高堡台。高堡台一切如旧,李氏叔侄都不在家,程延在家第三天终于找到个机会将目前处境以及身份疑惑告诉了老爹程永祥,而老爹也无能为力帮助他,只是在两天后晚上告诉他。
“我捡到你那年(1912年),周围几站我打听过,并没有报警找孩子的,也没留上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除了那身小孩衣服既不像本地老百姓更不像日本人家的孩子,我听村山医生说,从衣服上看,能给孩子穿这种衣服,你亲生父母身份应该是新军军人或者在欧美留过学的?他也查过,当时正逢辛亥革命暴发,在奉天张大帅镇压了一批新军策划的革命,你的亲生父母很有可能是已经死在这场兵变中,也可能是逃亡中不得不将你扔在火车上。按理说,这件事也就一两个月清朝皇帝就退位了,如果你亲生父母还活着,本应该来找你的,更何况将你扔在高堡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来凶多吉少!”程父说话间,程母已经将一套小孩衣服拿了过来!“这衣服没有任何标记,看来丢下你的时候很紧急,一点准备也没有……如果以后村山家追问得急,你就将这话告诉他们吧,这日本人就算有再多好处,我们也不当!”
听了老爹的话,程延心久久不能平息,第二天他一个上午将自己锁在后屋中,下午又去了趟高堡台站前那很小的照相馆给自己照了张相片,还给那套小孩衣服照了同样的照片,然后第七天拿到照片方跟老爹告别,再次回到了大连,这次他直接去拜访村山董事,告诉他自己写了篇小文章《我的养父、义父、亲生父亲》,还有一个寻人启事和两张照片同时交给了他,希望村山董事能够帮他在有影响的报纸上发表。
村山看了程延的文章、寻人启事还有照片,半响才说了一句话:“你是个诚实的人,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父亲的义子!是我村山正一的兄弟,我为父亲有你陪伴他度过最后十年而感到万分欣慰!”
离开村山家,程延终如一座压在头顶的泰山给搬开了,心里痛快至极,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仅没告诉程老爹,也没向组织汇报,哪怕因此受到处分,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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