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密密匝匝的植物虬结成硕大的茧,裹在风声里都是深绿色的形状。指尖的汗水在坠下去,于是风平浪静的泳池也跟着卷起涟漪,从饱满的椭圆形状逐渐过度成大片的波纹,再被新生的水花卷得?无影无踪。
阮钰白循声望去。
猎猎晚风吹鼓来人?的卡其色衬衫,眉目清绝的美人?眼眸中栖着孤零零的一轮月,挺括的裤料被染成铁锈色,手臂被擦伤的形状都是硝烟的痕迹。
有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从最高层的窗户处伸出?来,狙击镜反射过寂寂的月光。
【本?来只是个寂静的假山,不知为何突然?多出?来数十个黑峻峻的枪口,漆成黑色的枪管在焦烤的太阳光下更显无情。】
抖开的外衣兜住所有刺伤眼睛的镜面折射光,罩在阮钰白身?上的时候,她嗅到铺天盖地的浓重?血味,还混杂着钢筋的水凝土与碾碎草叶的植物香气,飞舞在空中的弧度落在游泳池里都像是盈盈的晶莹光影。
【充作?掩体的树旁有一小圈水洼,卿泠急速跑来的时候,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衫扣子也解开了一两?粒,落在脏污的水中发出?沉闷的响声,雪肤花貌让人?看?得?眼睛发直。】
一直缩在阴影里的男主眉头紧锁,强行维持冷静的面容也出?现几分气急败坏之?色,他手指一挥,发誓要给这不知好歹的美人?一点颜色看?看?。
【似乎是发现女神的眼中存有疑虑,纵使南竹堤心中不舍,还是暗自咬了咬牙,大手一挥示意射击手吓唬吓唬这过于聪明的姑娘。】
砰——
【砰——】
第一声枪响出?现时,独属于卿泠的幽淡味道已经萦绕在阮钰白的鼻息之?间,在后者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紧紧地护住。
【子弹打在大小姐身?畔的时候,卿泠下意识向?后看?去,却突然?有一个不速之?客牢牢地遮住所有视线,用柔软的身?体牢牢抱住了她。】
阮钰白想,这是a班的女主卿泠,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妻,也是打破她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
【卿泠想,这人?似乎是f班的
废材beta,是和?她缔结名存实亡婚姻的阮钰白,也是她生活最无助绝望的时候出?现的短暂过客。】
水被染红了。
【水被染红了。】
怀中小说的平淡文字与真实发生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原本?所坚信的界限被彻底打破,平静的水面骤然?被掀起大片大片的波浪,因为两?具身?体骤然?砸进去的重?量,即便是透明的液体也能被搅动出?巨大到遮蔽所有视线的水花,唯有头顶的月光明晰如?昨。
即使是猝不及防地被人?环着扑进水中,阮钰白依稀能看?到周遭漫起的浅淡番红颜色。
这不是她不住翻涌的血液,而是女主的伤口。作?为配角,假设阮钰白自己潜进水里,恐怕等待她的只有吐血身?亡一条路可走,但是倘若是女主违背了剧情呢?
假如?是女主自己背叛了小说中原本?的设定呢?
水波起伏间,阮钰白恍惚地望进那双永远乌黑沉静的眼,不由?在想,女主真的只是小说里出?现的恒定人?物吗?
对于作?者来说,或许她是。
但是对于阮钰白来讲,大小姐不再是女主,而只是卿泠。
所有冷戾的血腥味尽数烟消云散,在密如?海藻的发丝擦拭干面颊前,阮钰白只能嗅到大片大片的幽静小苍兰。
很多一直在心中恪守的东西,在卿泠盖过她颤抖的眼睫偏头靠近时,彻底破碎,烟消云散。
迷糊的不仅是阮钰白,更是守在镜头前面的观众。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好心人?救救近视二百五十度的孩子?」
「躲在树荫里头的那个傻逼是南竹堤吧,死猪蹄子,老娘见到他非得?削死他不可!」
「我就说这个圆形筛子不对劲,这不是在选人?,明明就是在故意报复人?。就算是穿着防弹衣的特训人?员也躲不过去吧,何况大小姐手里还一个武器都没?有,人?能活着到g层,我只有一句奇迹可以?说了。」
「刚才白白的视线好惑人?,又可怜又错愕的,看?得?我心疼之?外还有点痒痒,太蛊了太蛊了,搁在打歌舞台上就是绝美吸粉动
图,直播都能过一千万。」
「呜呜呜呜赛方怎么回事?,水底摄像头呢?我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垃圾节目组,还我花花钱。」
「所以?说,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阮钰白和?卿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原来以?为她们只是普通校友,但是现在我觉得?情况真的不太对。」
「估计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太快了,节目组都没?反应过来吧,但是不得?不说,这一幕太帅了,不嗑任何cp的我都要晕了。」
失衡。
被浓密的雅幽味道彻底攫住时,阮钰白只能感觉到从前对世界的所有认知都在此刻被无情地打破,最后一点吸住的氧气吞吐成脆弱的泡泡,然?而还不等浮到游泳池的表面,就被对方所含住。
她在缺氧。
即使在触觉变得?并不灵敏的水池底,阮钰白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唇是怎样被衔住。
于嘴唇相碰的那个瞬间,阮钰白窥见游走在自己血管里的透明小鱼越唇而出?,灵活而贪婪地呼吸着对方口中的氧气。
大小姐被她逗笑,带着点惩治意味的刮刮她的脸,唇齿却纵容地由?她不懂章法地乱撞。如?果搁在平时,阮钰白怕是早就退缩地躲远,可是在含混寂静的水底,生长于此的咸鱼也该有一点平时不具备的勇气,她反而抱住卿泠柔软成水色的织料,很贪婪地贴得?更加近。
小苍兰的绵密味道碎裂成柔腻的波纹,阮钰白对于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这幽若的味道所牢牢占据,一时之?间所有的担忧都彻底远去,唯有沉眠于微凉的氧气是最终归路。
打进水中的子弹会些微偏离轨道,陷在深蓝色的透明池底都像是摆动着尾须的水母,在一摇一漾地拖拽开长长的痕迹。
在卿泠微微顿住时,阮钰白才觉察到不对,透过微眨眼睛的间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怕是对方被子弹击中的伤处。
池底的摄像头在此时被激活,慢吞吞地开始工作?,然?而就在镜头要扫到涟漪中央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水蓝色光圈忽然?充斥了整个屏幕。
是阮钰白佩戴的防护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