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醒醒,今日中元普渡,莫要误了时辰……”</p>
枝梨催促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p>
江慵睡眼朦胧地从锦被中探出一张小脸,勉强支棱起眼皮,“几时了?”</p>
“已过辰正。”</p>
院外隐隐飘来的檀香味冲散了她的睡意。</p>
在枝桃与枝梨的伺候下,江慵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挑了条团锦细丝褶缎裙穿好便匆匆出门。</p>
后院中,早已搭好祀祖的供台。</p>
这是大房第一次独自进行中元普渡,郑漪张罗的格外盛大。</p>
光是供台就搭了三层。</p>
自上而下摆满了各色酒肉,糖饼,供果。</p>
最上头还摆着满满一堆新收的稻米。</p>
“囡囡起来啦?”</p>
郑漪正在与今日做法的高僧交谈着什么,见她而来,笑着招招手,自身后拿出一只面鱼。</p>
“娘亲亲自下厨蒸了花馍,这是给你的,望我的囡囡连年有余。”</p>
欣喜接过面鱼,江慵颇有些爱不释手。</p>
忽然,她好似想起什么,不解问道:“父母不是应当给儿女面羊吗?娘亲为何给我蒸了面鱼。”</p>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p>
面羊便是期望儿女入孝出悌,菽水承欢。</p>
“比起面羊,娘亲还是更喜欢面鱼的寓意。”</p>
郑漪含笑,替江慵整理好凌乱的发丝。</p>
“囡囡的孝心,娘亲都记在心中。”</p>
到了时辰,几位高僧便围坐在一处,燃起香烛,高颂佛偈。</p>
江慵双手合十,神色虔诚,阖目祈福。</p>
上一世临死前,她怒斥天道不公,哀世人吞恨者多。</p>
如今她重活一世,凭借自己之力扭转乾坤,令亲者快,仇者痛。</p>
可见天道对她,尚有偏颇与怜爱。</p>
中元普渡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结束时天色已然黯淡。</p>
郑漪指挥着仆妇扫净院中的火灰,又仔细地泼上清水洗刷。</p>
江疏动了动酸涩的脖颈,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这可真是磋磨人。”</p>
宋欢颜掩着唇偷笑,“随后还有你忙的呢。”</p>
果不其然,郑漪挑帘而出,手中提着一只竹篮递到江疏跟前。</p>
“你与囡囡和颜儿一同上街,将这些纸锭与衣物找一处路口烧了。”</p>
“记得一定要烧净。”</p>
“娘亲与爹爹不去吗?”江慵问道。</p>
“理哥儿八字轻,今日十分爱哭闹,我与你爹爹留下看顾他,便不好出门了。”</p>
“走吧,再晚些就只能蹲街角烧了。”</p>
江疏一手捧着竹篮,一手熟稔地套上马车。</p>
揽着宋欢颜上马车,江慵探出脑袋,笑意盈盈,“今日真是好日子,小江将军竟然亲自给我们当车夫。”</p>
“那我们烧完街衣,再去放水灯吧。”宋欢颜提议道。</p>
江疏自然无异议,一扬马鞭,马车便疾驰而去。</p>
眼下天色刚擦黑,街边便已有三两妇人结伴而行,手中皆是握着纸钱与香烛。</p>
“今日不是祀祖了吗?为何又要来街边烧街衣?”</p>
江疏久驻边关,混迹沙场,对鹮京中的习俗不甚了解。</p>
“祀祖是祭奠族亲,烧街衣与纸锭则是供奉那些孤魂野鬼。”</p>
“都孤魂野鬼了,还用得着我们供奉?”</p>
车帘中探出一只手,照着江疏腰间的软肉就是奋力一掐。</p>
痛得江疏松了缰绳,险些撞翻街边的商贩。</p>
“江彻非,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就把你丢河里与那些水鬼作伴!”</p>
江疏默默腹诽,这难道不也是口无遮拦吗?</p>
但自家夫人就是道,自家夫人就是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