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跟他的拳友们说：“我不能给儿子丢脸，不能让中华武术在民间失传！”</p>
这样的夸夸其谈，大家都心照不宣，就图彼此面子上过得去。</p>
就是这样一个好吹点牛又有些功夫傍身的社牛老头，去世前却痛哭流涕：“我最大的心愿是生儿子，最大的遗憾也是生儿子。我高兴，我三十多岁上，终于有儿子了，可我没想到，却是你这样一个木头疙瘩！”</p>
我爸全程黑着脸，默默地恭听来自父亲的临终“训诫”。</p>
“人啊，一定要懂得变通，要与时俱进，榆木疙瘩是会苦一辈子的！”</p>
我爸依然如故，除了点头应是。</p>
“我研究了一辈子的人性，就练成这么点活道劲，你就是看着、听着，也该会了呀！咋就只会喘气呢？”</p>
爷爷捶胸顿足的样子，即使他去世多年，我依然清晰记得。</p>
等他老人家云游九重天后，我爸妈的家就彻底进入了冰河时代。那种冷冽，让我头皮发麻，浑身难受。</p>
“死寂”这个词，也不断敲击着我的脑袋和心房。</p>
就这样，他们又冰冰凉凉地“演”了三年的“哑巴”夫妻。</p>
在我本科毕业前夕，我妈撒手人寰！</p>
然后，那个我曾经百般抗拒，却又不得不回的家，就只剩下了我这只单身狗和我爸这位老鳏夫。</p>
逢年过节，别人家，欢声笑语，到处都是暖暖的幸福。</p>
我的家，永远保持神秘幽暗的暗黑系，冷入骨髓，死寂得可怕！</p>
那曾经让我头疼的争吵和冷战，此刻通通没了。</p>
我爸连赏我一顿皮肉之苦的冲动也一并没了！</p>
他除了催我结婚生子之外，跟我没有任何赘言！</p>
“爸，我还没毕业呢！”</p>
“结婚又不影响你毕业！”</p>
我只能愤恨地把自己扔上床。</p>
别人家的父母催婚，好歹也等儿女工作之后。我爸就仗着自己有俩钱，竟然在我亲妈病重的时候就开始催我结婚了！</p>
“体育类的，重在锻炼和实战，学再多理论，不会用也白搭！所以，对你来说，本科就够了！看着你结婚，你妈也就安心了！”</p>
“可，可问题是，我都没毕业呢，谁家愿意牺牲自己女儿嫁我？难不成让我找个比我大的？你觉得，大我多少合适？”</p>
他老人家终于闭上了嘴巴。</p>
直到最终，我因为害怕被我爸强势催婚而选择考研，我爸再也没提过那句“结婚又不影响你毕业”的话来。</p>
我爸呢，曾经是运动健将，他的心理素质跟他的身体素质一样坚强。我亲妈的离世，他应该会如释重负，甚至暗自窃喜。</p>
可我就不一样了。</p>
虽然我妈，初中毕业后便开始工作了，但血脉，让我深陷痛苦自责的泥淖中，难以自拔。</p>
我那曾经叛逆的光芒悉数尽灭，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能于梦里再见我妈一面，好好地跟她表达我的歉意和懊悔。</p>
我，据说是我爸妈初尝禁果后的产物。</p>
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我爸就非娶不可了。</p>
自然，我爸人前风光的背后，是我妈因为自己初尝禁果，被罚伊甸园里做奴婢的苦涩。</p>
而她这一做，就是二十二年，耗尽了她的人生。</p>
我妈临终前，颤巍巍地指着我爸，咬牙切齿地说：“洪伟，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我只祈求老天爷开开眼，送你一个让你掏心掏肺也得不到的女人，让你也尝尝我的苦！”</p>
也因此，我对我爸的怨恨更深了一层。</p>
最基础的怨恨，自然是因为我爸强势篡改我的高考志愿，导致我一生最重要的飞翔时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p>
那年，我的志愿表上，只填了一项“清华大学”。</p>
可是当我旅游归来，录取通知书却是本地体院柔术专业，而且是以专业课第一名被提前录取的。</p>
“这一定是闹鬼了，一定是有人调包了我的志愿！”</p>
我发疯一般联系考生管理中心，亲自跑去我们高中调查取证。</p>
结果，均被挡了回来。</p>
我烂醉在街头，躺卧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心求死！</p>
据说，烂醉的我是被我爸扔进车里的，向扔垃圾一样嫌恶！</p>
醒来后，他向我坦白，“你的志愿是我改的！”</p>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我气到爆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妈，那你干嘛不早点做掉我呢？你哪怕让我给车轮当人肉垫子呢！”</p>
“你是我儿子！我必须为你的冲动和倔强负责到底！”</p>
他中气十足，毫无篡改我志愿，更改我人生航道的愧意。</p>
“‘负责到底’就是改我志愿啊？”</p>
“你的成绩根本考不上清华！”</p>
“不可能，我有各种加分！”</p>
“那又怎样？你，资质平平，就算削尖脑袋进去了，也只是浪费青春，做无用功！”</p>
“你说无用就无用啊！”我尽情恣意着自己撒泼的潜能。</p>
他犹如暴怒的狮王一般吼我，“你看看你，又懒又没天分。我没逼你这几年，你拿过啥理想成绩？”</p>
天爷唉，他说的竟然是事实。</p>
小学时候，拿过少年组武术季军，这好像是我武术方面最好的成绩。</p>
初一那年，参加全市中学生联赛，拿了个游泳的第四名。</p>
田径类的，我始终如一地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毫无寸进。</p>
直到高考前夕，勉强吃老本，侥幸拿了一次市级第三。</p>
可我仍然觉得，是我爸斩断了我的清华梦！</p>
于是，我气鼓鼓地去报到，吊儿郎当地度过了大一的第一学期。</p>
体院几乎一半的老师是我爸的队友或者学生，所以，我的放浪形骸，其实在第一个月就被密函告知我爸了。</p>
密告就密告呗，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我要让我爸后悔自己更改我志愿！</p>
在学校，我胡作非为，颓废不堪直视。</p>
整整一学期，我家里都是空荡荡的，我父母就跟离家出走了一样！</p>
“快过年了，他们总是要回来的吧！”</p>
于是，寒假第一天，我顾不上疯玩，急吼吼地求教于我熟识的长辈们，将过年的一应事务详细记录，逐条完成。</p>
我以为我爸妈一定会感动于我的“懂事”，我殷切切地期待着他们的首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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