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爸看来，我亲妈应该只是他血气方刚的解药，不料，却被解药反噬，还被禁锢了雄风。</p>
因此，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邪恶的“坏种”打了胜仗的反面教材，是一个把他拉下神坛，拽入泥淖，让他终生不得翻身的错误，不被重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p>
那个错误终于从臆测变成我这样一米八九的客观存在，等于把他死死地钉在了年少轻狂的耻辱柱上。</p>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要是没有我爷爷强势压着的话，我爸或许早都弃我娘俩于不顾，兀自风流快活去了吧！</p>
有人说，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结果。</p>
也有人说，小生命在母体诞生、成长，本身就是一种侵略！凭着父亲的基因，堂而皇之地侵略母亲这个宿主。</p>
我倒觉得我应该感谢这个小生命的来去匆匆，感谢他没有携父基因“恃宠而骄”，感谢他适时终止对母亲的侵略，更感谢他对我“高抬贵手”。</p>
否则，我恐怕永远都要被我亲爹忽视了。</p>
这一年光景，这个后妈对我的爱护，各种母爱的力量，让我都快忘掉我是她的“继子”这个事实了。</p>
多少次，我都无意之间想要像保护亲妈一样去保护她这样一个在家像二哈，在外像母狼一样护崽的母亲！</p>
当我说“我妈住院，我爸一个人，我必须回去帮忙”的时候，那些了解我情况的导师们个个瞠目结舌。</p>
“你爸叫你回去的？”</p>
我的导师，我虽没见过他跟我爸的私交，但从他对我爸的称呼来看，应该不比关队年限短。</p>
“没有，我就是怕我爸一个人忙不过来！”</p>
其实我更担心我妈的“病情”！</p>
“这个大洪，烧的啥牌的高香，求来你这么个孝顺儿子！”</p>
“子阔，”关队闻听消息，连忙致电给我，“告诉你爸一声，老婆才是家里的主心骨，让他一定沉住气，需要帮忙尽管吩咐！”</p>
“谢谢关队！话，我一定带到！”</p>
“子阔！”微弱的声音唤醒了沉思的我。</p>
“妈？”我连忙扑到病床前，“妈，你醒了！”</p>
她气若游丝地说：“你不是在外面讲学嘛，现在回来，会影响课程评估吧？”</p>
“妈，我，”我不禁鼻头酸涩，“我的任务完成了，就提前回来了！”</p>
见她眼神在搜索着什么，我连忙解释，“妈，我爸在外面接电话呢！”</p>
她的神情略有些忐忑。</p>
我笑着宽慰她，“妈，我这跟各单位招呼打下来，可算是捅了我爸的朋友窝了，都以为我爸对你动粗了。”</p>
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p>
“关队直白地让我给我爸捎话，‘老婆才是家里的主心骨！’我爸现在呀，恨不得全网发声明澄清了呢！”</p>
她的脸上虽有笑容，可眼中却是满满的苍凉之色。</p>
“妈，你别担心，我没赶得上送圆圆去学校，一会儿了我就去接圆圆！然后带她在外面就近吃点饭就送去泳馆。”</p>
不等我妈说啥，我主动报告我的计划，只求她在这种最虚弱状态下能尽可能保持好心情，这样，我那可怜虫老爸才不会自责过度。</p>
“妈，医生说，你这几天只能吃点流食，我爸已经联系好月子中心了，他们会定时送餐过来！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p>
“我是不是就赶不及看圆圆比赛了？”</p>
“妈，到时候我给你直播圆圆比赛。”语毕，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笑道，“医生说，你暂时还不能看书、看电脑，所以只能等你好了，再看视频，好吗？”</p>
她点头，泪水却止不住滑过眼角，钻进发丝。</p>
“妈，要不要通知姥姥一声？”我不禁再度试探着问道。</p>
在我的意识里，这种时候，应该只有亲妈才最能让人心安！</p>
她摇头，抹不掉汩汩而出的泪水，好一会儿，才哽咽道，“我感觉挺丢人的，不敢再让更多人知道了。我只是没想到你爸又打断你学业……”</p>
“妈，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担心我爸顾不过来接送圆圆！”</p>
“子阔，谢谢你！”她哽咽着说不出更多言语来。</p>
而我却因为她莫名的感谢，破防了。</p>
想当初，我亲妈许是被病魔折磨，各种挑刺，各种不满，对我也是动辄打骂。</p>
不是嫌我不跟她聊天，就是嫌我大手大脚乱买东西。</p>
她说饿了，我去给她煮饭，她却又怼我一个大男人屈身厨房，没个男人样儿！</p>
我煮好饭了，她却一会儿嫌盐放多了，一会儿嫌汤盛欠了。像什么面坨了米饭硬了的，她几乎张口就来！</p>
因此，在我不明白我妈痛苦煎熬的情况下，唯一期待的就是躲她远远的，免得被她莫名的飓风扫到。</p>
周末回家的短暂时间，总会发现我爸身上一些不明来路的伤口。</p>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我爸在外面金屋藏娇的印迹。</p>
后来，渐渐发现家里的碗碟、扫把等都以超乎寻常的频率，或破败，或失踪。</p>
我仍未察觉其中奥秘。</p>
直到某次发现我爸额头贴着创可贴，竟然还在渗血，我才忍不住心中疑惑。</p>
对他一番冷嘲热讽才逼得我爸跟我讲述了我不在家时他的遭遇。</p>
最后，他苦笑着总结，“或许，这就是我和你妈错误婚姻的代价吧！人生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只会越错越离谱，你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可千万把持着点儿自己！”</p>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走错路到底会被命运怎样覆灭。</p>
也才理解了我爸粗暴的源头，理解了我爸和我的老师们之间的差异从何而来。</p>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真实案例，我才开启了对他的辩证看待。</p>
眼前人努力吞回泪水和酸楚，噙泪笑道，“子阔，我这辈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孩子，喊我一声妈，我死也值了！”</p>
“妈，我们是一家人！”</p>
“你亲妈，应该是又漂亮又温柔，对吧？”</p>
对她莫名提起我亲妈，我不敢搭话。</p>
“我听说，头胎男孩儿的话，长相一般都随妈。你这么帅，说明你亲妈是个美人儿！”</p>
我尬笑，以示回应。</p>
“你这么善良，应该都是你亲妈教育得好，只有温柔的妈妈才会教出你这么善良的孩子！”</p>
我突然意识到，她可能在懊恼自己没能保住那个匆匆来过的小生命。</p>
或者，她正在描摹那个小生命的相貌、性格，以及未来……</p>
“妈，医生说，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休息好，要尽可能地保持情绪平稳！”</p>
她点了点头。</p>
“这些天，我会负责好圆圆的所有事，你就安心休养！”</p>
“子阔，你也记得叮嘱圆圆一声，不管谁问，就说我低血糖晕倒的。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感觉挺丢人的！”</p>
“好的，妈，你放心！”</p>
我以为她认为的“丢人”是高龄怀孕的事，不料，她却以为没保住孩子是她失职，是该下地狱的重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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