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塔恩在昏昏沉沉间,听见了许多人讲话的声音。</p>
“……一定要治好这孩子……”这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向来严肃的麦格教授,拉塔恩发现自己很难想象她流眼泪的样子。</p>
“……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的,米勒娃,毕竟他做出了这么了不起的事……”这个像护崽母鸡的声音是校医庞弗雷女士。</p>
“……针头没法穿透他的皮肤……”斯内普教授的声音从拉塔恩右手边传来,“……菲利乌斯,把手锯递给我……”</p>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阵,然后——</p>
“兄弟!从你的高塔里出来,面对我!”一个带着风霜气息的低沉声音咆哮道。马格努斯无法分辨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但鼻尖却闻到了一股幻觉般缥缈的野兽腥气。</p>
紧接着,这股气味变成了玛莲妮亚发丝间那股淡淡的独特味道,但说话之人却拥有着亦男亦女的怪异音调,祂低语道:“封印群星的你,不该参与这场战争。”</p>
两道声音重重叠叠,拉塔恩·马格努斯在昏沉中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睡眠状态中的身体四肢抽动着想要复苏。</p>
而就在这时,一只比尸体还要冰冷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额头,猩红君王感觉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凝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从心底翻涌而出——</p>
崇拜、厌恶、尊敬、鄙视、欣喜、惧怕……</p>
前后矛盾,不断变幻。</p>
拉塔恩·马格努斯感受到发丝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那手掌的主人俯下身来,张开腐烂皱缩的嘴唇,开合曝露在外的牙齿,用毫无特点的声音问道:</p>
+我是人还是神?+</p>
“嗬——”</p>
拉塔恩身体剧震,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耳畔传来了水盆落地的响动,伴随着女孩的惊叫:</p>
“你————————醒————————了——————————”</p>
红狮子捂着湿乎乎的额头,茫然地眨动着有些模糊的视线,过了整整0.001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城堡二楼的校医院的病床上。</p>
校医院内所有的窗户都用魔法和木板双重封闭了起来,确保那使人变异的暖雪无法进入室内。</p>
而在看护在他病床旁的红发小人儿,正是金妮·韦斯莱。她又惊又喜地捂着胸口,手里拿着刚刚拧干的毛巾,手指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而发皱起皮。</p>
拉塔恩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水盆和满地水渍,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脑门会感觉凉飕飕的,只是……为什么她的动作这么慢?而且说起话来还拖着长音?</p>
他能看见金妮脸上的绒毛因为自己的忽然起身而被吓得倒竖,同时小女孩的瞳孔又因为高兴而扩张;他能听见病床的帘幕之后传来庞弗雷女士衣衫飘动的声音,甚至能靠耳朵辨认出她口袋中药瓶里药物的种类。</p>
水滴从金妮的指尖滑落,拉塔恩眼瞅着它在空气中下坠,其表面因张力而不住地颤动着,从一粒晶莹的小圆球变成了不规则的混沌形状,最终在地砖上的水渍里绽开皇冠般的涟漪。</p>
时间被放慢了?</p>
不对,是我的神经反应速度变快了!</p>
大量的信息涌进脑中,拉塔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也就是水滴坠落的破风声有点太吵了,除此之外,他感觉自己本就应该如此。</p>
因为我是——</p>
就在水滴涟漪绽放的瞬间,红狮子的右眼骤然产生了烧灼般的剧痛!</p>
简直就像是要自内而外地破裂开来!</p>
拉塔恩闷哼一声,在抬手捂住右眼的瞬间,被加快的神经反射陡然恢复了往日的正常速率。他听见金妮急切地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p>
“没有,只是……没什么。我昏迷了多久?”</p>
“一个多小时,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钟。”金妮担心地看着拉塔恩的脸色,“你还好吗?要不要再躺一会儿?”</p>
拉塔恩没有回答,他轻轻托起金妮被水泡皱的手掌,看着她因为反复揉洗毛巾而破皮的指尖,心中涌出难以言说的愧疚和温暖。</p>
教授们,还有大家,让你们承受担忧的痛苦,我果然还是太弱了……</p>
他歉意地看着女孩浅棕色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p>
“胡说!”金妮的眉毛严厉地竖了起来,“是你率先察觉到暖雪的异常;是你让马人免受感染;是你给了海格被救治的机会;是你封住了倒灌的湖水;是你击退了将要毁灭城堡的怪兽;是你提醒大家去帮助霍格莫德的村民!你已经把我们保护得很好了!我不许你说这种话!”</p>
“我同意韦斯莱小姐的观点。”</p>
庞弗雷女士拉开了笼罩在病床周围的帘子,用疲惫而慈爱的目光看着红狮子。她一边用手掌去摸拉塔恩的额头,一边说:“你已经付出很多了,孩子,现在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休息。”</p>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对了!”</p>
拉塔恩掀开白色的被子,从对他来说过于窄小的病床上翻下,光着脚踩在凉丝丝的大理石地板上,浑身尖锐的酸痛感让他发出一声呻吟,仿佛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打了结。</p>
站稳身体,他焦急地对庞弗雷女士问道:“科林在哪儿?他怎么样了?”</p>
拉塔恩知道但丁和源清隆都有自保能力,骑士团的穿越者们在他眼中则是可以在必要时抛弃的消耗品,曼斯教授和执行部干员更是有卡塞尔学院的黑科技兜底。</p>
唯独科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这让拉塔恩怎能不担心他的安危?</p>
还不等庞弗雷女士回答,科林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搁这儿呢,拉塔恩!”</p>
听见好友的声音,红狮子连忙对校医女士说了声抱歉,弯下腰去钻出了病床周围的遮帘,第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另一张病床上鼓捣着相机的招风耳男孩。</p>
科林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虽然穿着病号服,根本看不出来他一个多小时前才被雄火龙的膜翼拍得全身骨折,现在的状态甚至能用神采奕奕来形容。</p>
“你……没事了?”拉塔恩难以置信地问道。</p>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科林把相机重新组装起来,困惑地挠着他茶褐色的乱蓬蓬的头发,“梦里有一个白发的女孩,她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光是纽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