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湿度很大，寮房没有空调，当年只为借宿的香客提供电热毯，如今科技发达了，也不过是将电热毯换成暖被。</p>
但空气的湿度是很难隔绝的，雾蒙蒙的水汽贴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凉透骨。</p>
“冷吗？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周律带着孩子走到门外的台阶下看僧人开辟的一小块菜地。</p>
他穿着制服，身体感觉不到寒冷，但手和脸上被冷雾侵染，随着天色暗淡，视网膜下面显示海拔1912米，温度三度，满月，提醒一个半小时后将有雨雪。</p>
孩子穿的是新型植物纤维所制成的衣服，单薄的裙子和袜裤外套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风衣，看着就觉得很冷，怕冻着了她。</p>
“不冷，再陪我玩一会。”</p>
萌萌说着玩一会，可其实她蹲在菜地边没动，在雾气中仿佛和大白菜们融为了一体，要是眼神不好，真会以为她是从地里生出来的一颗白菜。</p>
年纪最大的那位僧人挖了一颗白菜，笑着对小姑娘说：“饿不饿呀？快回去吧，等一会就能吃斋饭了。”</p>
萌萌也咧嘴一笑：“我和叔叔看猴子。”</p>
老僧人看着雾茫茫的四周，平时后院和屋顶经常能看到猴子，但现在别说猴子，就是这两棵高大的松树都看不清了。</p>
最可惜的是，今晚看不到月亮了。</p>
这一行人带着孩子来这荒山野岭吃着素斋过中秋，实在奇特。</p>
“其实我不喜欢看月亮。”萌萌等老僧人走到后院厨房，才站起身说道。</p>
“为什么？”周律刚才试了生联网的穿透功能，他们可以不受天气影响看到星空。</p>
“月亮上已经有人类在那儿奋斗、繁衍，就会让我失去想象，也不再认为它的圆缺会代表悲欢离合，节日的意义只是延续古老的传统，新生的月球孩子们就不会理解‘月是故乡明’的情感，再久远一点的未来，火星上的孩子们，或者太阳系外的孩子们，甚至不再知道‘月’是什么。”萌萌很冷静地回答，“我不喜欢看月亮，正是因为可见的现实，没有任何鼓舞人心激发向往的地方。”</p>
此刻，她又不像是三岁小儿。</p>
“我宁可看火星，眺望银河系。”萌萌补充了一句，抬头看着周律。</p>
“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肯定开心。”周律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萌萌，她只是在博士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p>
“因为她也不想花时间陪我过这样毫无意义的节日。”萌萌拍了拍手，拽着周律的裤腿想站起来。</p>
“但她还是陪了，哪怕她知道你也知道这毫无意义。”周律急忙扶起她。</p>
这句话说的有些拗口，周律想表达的是，博士和萌萌都清楚这对母女俩而言都没有意义的节日，可她俩还是彼此愿意迁就，假装很重视中秋节。</p>
这就是亲情啊！</p>
更何况妥协从不是博士的性格。</p>
从今天的谈话中，周律却发现，博士为了女儿一再妥协了。</p>
“可能只是工作顺便。”萌萌看了眼殿门内的那点昏黄光芒，妈妈这不是一路上都在处理工作吗？</p>
“你想吃素斋，她也答应了。”周律很想告诉萌萌，博士比她想象中的要关心爱护她。</p>
“她一定要尝一尝，才肯死心。”</p>
博士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内传出，吓得周律攥紧了萌萌的手，转头往台阶上看去。</p>
博士负手踱出殿门，站在台阶上，纵目远眺被黑夜和雾气笼罩的群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