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往雁府。</p>
时值傍晚,又是佳节,街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p>
大街两旁铺子林立,门口的灯笼早早亮了起来,酒楼茶肆灯火辉煌,人声喧哗,另有小贩推了车,在街头叫卖各色吃食,还有瓦舍搭起看棚,吹拉弹唱,热闹非凡。</p>
段明月半转过身子,掀起车窗帘看向外面熙来攘往的人群,眼中满是眷恋。</p>
两人回到雁府,饭菜果然早已备好。</p>
段明月与雁长空刚坐下,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便送上饭桌。</p>
今晚锦绣不在,她在绣庄结识了几个小姐妹,段明月并不愿她老是守着自己,特意让她出门找小姐妹玩去。</p>
雁长空用饭从不让人伺候,于是饭厅里便只得他与段明月两人。</p>
段明月看了眼摆在面前的蟹八件,伸手从盘中拿起一只蒸熟的肥蟹。</p>
“我来。”雁长空拿走她手里的蟹。</p>
他拿起小锤,轻轻敲打蟹壳,动作虽不熟练,却很仔细。</p>
吃蟹对于讲究的人家是个细致活,段明月记得雁长空总是嫌螃蟹肉少,又说拆壳麻烦,最不耐烦吃蟹。</p>
然而此时,他却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用小小的蟹八件将一只蟹拆得完完整整,剩下的蟹壳与蟹脚几乎能重新拼出一只完整的蟹来。</p>
雁长空剔出蟹肉和膏黄,将小碗装得满满当当,送到段明月面前。</p>
“试试我的手艺。”雁长空道。</p>
段明月没有动筷。</p>
她的目光从碗里移到雁长空脸上,欲言又止。</p>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开口:“你是不是……又知道了?”</p>
雁长空平静应了声:“嗯。”</p>
段明月眼中泛起一阵波动。</p>
她抬起右手,手心向上摊开,放到桌上。</p>
她慢慢曲起五指,未至握紧便停住。</p>
“最近我每日清早醒来,手臂都会一阵麻木,”她盯着自己的手掌道,“就连手指也变得不如以往灵活。”</p>
“我问过大夫,”雁长空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是毒性蔓延的症状。”</p>
段明月将双手交叠,垂下眼眸。</p>
“我并非有意瞒你,”她低声道,“只是这症状时好时坏,我拿不准到底会怎样,才打算过些日子再告诉你。”</p>
“我知道。”雁长空将装满蟹肉膏黄的小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我替你拆蟹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想让你高兴。”</p>
段明月抬起眼,看向他英挺的侧脸,心中又酸又软。</p>
“我眼下的状况不算太糟,”她温和地笑笑,“我见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像皇帝那样,突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躺在床上如同一个死人。”</p>
若真死了倒也罢了,最可怕的就是,神智仍然清醒,却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任人摆布。</p>
“不会的,”雁长空道,“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p>
他回到梁州便开始搜请名医,虽然为段明月看过的大夫都解不了她体内之毒,但在大夫的调理下,她的身子总能多撑一段时日。</p>
“长空,”段明月忽然开口,“若真到了那天,不要救我,让我解脱。”</p>
雁长空没有看她。</p>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两眼盯着面前的蟹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