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窗外是碧蓝的天,浅色的窗帘被风鼓起又落下,在某个瞬间又似乎把两人笼罩在了下面。
盛栖池一字一句地说完,耳朵已经红透了,连带着耳后到脖颈上那片皮肤都泛着粉色,眼皮也微微发烫。
仗着自己那点莫名自信的猜想,她脑子一热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样无异于是当面表白。
人生十六年来第一次表白,还是这样咬耳朵的姿态,盛栖池心里像同时叫嚣着一百八十个烧水壶,随时游走在爆炸的边缘。
每一秒钟的沉默都在拉扯着她的神经,她心跳越来越快,就在快要跳到嗓子眼时,忽然听到倪不逾用气音低低呵了声,而后偏眸看向她。
盛栖池恰巧在这时转了转脑袋。
距离猝不及防地被拉近,盛栖池看到少年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那双漆黑的眼,他的鼻息好像淡淡地落在了她脸侧,她整张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仅一瞬,倪不逾便僵着脸向后退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喉结轻轻滑了下,耳后的皮肤悄然染上一层红,在冷白的肤色上显得极为明显。
盛栖池轻轻舒了口气,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倪不逾看向她,冷声开口:“又想回霖城了?”
盛栖池的呼吸又滞了一秒。
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相信她,以为她又想利用他。
“我应该不会回霖城了。”哽了片刻,盛栖池轻声说。
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舒琰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让她转回霖城的想法,她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也不想再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
而且,她现在也没那么想要回去了。
因为他的存在。
她舔了舔唇,抬睫看向他,目光澄澈而忐忑。
“我这次是认真的。”
是认真地想要追他。
倪不逾微低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盛栖池又羞又急,心脏变成了兔子王国,扑通扑通地像在开兔届演唱会。
“放羊的小孩还有两次机会呢。”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少女微仰着头,小脸红成了火烧云,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蒙了一层晶莹的水汽,惹人心颤。
外头的日光强烈,倪不逾轻轻眨了下眼,像是被光线刺到,在这片刻间失去了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他表面依然是那副冷峻的神情,敛神沉默时一副好像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模样,可内里却已经像乱码的机器,指令错乱,溃不成军。
被她的一句请求般的表白完全弄乱了阵脚。
“再给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行。”
倪不逾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从凌乱的思绪里抽出这么一句,平淡的表面下是沸腾的心跳。
“不是总说要打败我吗?”
最后一丝理智束缚住他想要点头的冲动,骄矜掩饰了暗喜。
“期中考试超过我再说。”
“……”
盛栖池眼眸瞬间黯淡,一头扎在了课桌上。
好半晌,她才挫败地嘀咕道:“我懂了。”
倪不逾:“你懂什么了?”
“我被拒绝了。”
眼皮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她闷闷地转过了头,留给他一个悲伤的后脑勺。
少年表情一僵,错愕又无语。
他“啧”了声,没好气地敲了下她的后脑勺,敲完手指蜷缩了下,没忍住又揉了把。
逗小猫似的。
“这就是你的诚意?”他语气里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满。
盛栖池沉浸在被他拒绝了的难过和被他摸头了的错愕中,心情有点复杂。默了几秒,才迟钝地转过脑袋。
就见少年低垂着眼睑意味深长地睨着她:“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盛栖池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淡淡的嘲讽。
好像在说,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也是,连一丁点的努力都不愿意付出,又算是什么喜欢呢?
也难怪对方不相信她的真心。
盛栖池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想坐享其成的意思。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她不能仗着自己多一点筹码就随随便便地把他这棵校草拔下,那他得多没有排面,也显得她不尊重对手。
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得先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拿到一张入场券再说。
乐观实干主义在这一刻占了上风,盛栖池被激发出了斗志。
她吸了吸鼻子,一骨碌爬了起来,朝倪不逾举起手。
倪不逾抬眉,露出一个询问的目光。
盛栖池又朝他晃了晃手掌,他猜测着举起右手。
盛栖池一巴掌拍在他的手心上。
“挑战!”
这一声太过斗志昂扬,震得吴回和丛眠同时回过头来。
前后两排同时对眼,气氛瞬间变得奇奇怪怪。
丛眠犹豫着:“你俩……”
吴回:“干什么呢这是?”
盛栖池瞥一眼两人贴在一起的手掌,急中生智:“我们在输送知识!”
吴回:“输送什么?”
“知识!”盛栖池说:“逾神保佑我期中考试能进步!”
这也太中二了。
吴回试探地伸出手:“我也要。”
“……”
倪不逾一脸黑线地把手收了回来。
吴回把试探的手掌伸向盛栖池:“资源共享一下?”
倪不逾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然后亲切地给了他一个“滚”。
盛栖池已经笑嘻嘻地握住了丛眠的手,“给你传功。”
“……”
丛眠一脸复杂地扯了扯唇,“逾神,要不我们还是把座位换回来吧。”
“要是这样能帮小池进步,我觉得我也行。”
倪不逾:“……”
—
因为第一次月考时间拖后,第二次月考和期中考试之间间隔有些近,又恰好和校庆撞期,教务处便将第二次月考和期中考试合并在了一起。
五一假期之后一周就是期中考试了。时间紧迫,盛栖池认真做了个复习计划,决定全力以赴拼一回。
第二天一大早,倪不逾的竞赛成绩就出来了。
不出所料,他拿了个一等奖,被各科老师轮流表扬了一整天。
从这天起,盛栖池便收敛了心态,像投入大海中的一滴水,安静地把自己沉淀了下去。
她把第一次月考的试卷翻出来看了一遍,回忆着当时考试时的情形,大致预估了一下自己正常应考时的水平。
然后头疼又认命地发现,距离倪不逾的成绩确实是有一定的距离。
于是她直接把每晚的入睡时间向后推了一个小时,恨不得精准利用每一分钟时间。
每天晚上听着古诗词入睡,每天早起在英语听力的环绕下洗漱,所有自习课都给自己排得满满当当的,下课时间除了上厕所哪都不去了,安静得像是个透明人。
连丛眠和吴回都受到影响,收敛了心性跟着老老实实地复习,倒数后两排沉寂得宛若图书馆。
更夸张的是,盛栖池为了节约时间甚至开始从家里带午饭,惹得丛眠啧啧惊叹:“您这是要考第一啊?”
“第一就不用了。”盛栖池若有似无地瞄了倪不逾一眼:“考个第二就行。”
丛眠缓缓拍手:“我佩服你的勇气。”
盛栖池低头翻着试卷,“好说好说。”
倪不逾侧目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他拎着一堆打包好的饭菜回来,面无表情地往桌上一放。
热气混合着香气飘出来,盛栖池慢半拍地抬起头:“给我的?”
倪不逾也不看她:“点多了,吃不完。”
心里偷偷冒出一个快乐的小泡泡,盛栖池挠挠鼻尖:“可是我吃过饭了。”
倪不逾拖出凳子坐下:“浪费可耻。”
“又不是我点的。”盛栖池嘀咕了句,偷偷看一眼他的眼色:“我晚上再吃。”
倪不逾不由分说地把饭盒往她面前推了推:“晚上就凉了。”
“哎呀,你压到我的卷子了。”
盛栖池皱了下眉,把写了一半的物理卷往里拽了拽,低头继续写。
倪不逾:“……”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盛栖池这么披星戴月地学习可能不是为了所谓的机会,而是纯粹想赢。
就像她之前参加罚球比赛时一样。
决定了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
这大概是学艺术的人身上的共通性,有恒心有耐力,但也容易偏执钻牛角尖。
他拿开饭菜,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子。
“谈一谈。”
盛栖池迟疑地抬起头,“谈……什么?”
“让你期中考试超过我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显得我好像欺负你似的。”
倪不逾低咳了声,“我想了下,修改一下之前的条件。”
盛栖池眼珠一亮,把笔丢在了桌子上:“怎么改?”
就那么高兴?
激动都写在脑门上了。
倪不逾看着少女满脸期盼的兴奋劲儿,努力绷紧了下颌线:“一门。”
他清了清嗓子:“只要你有一门能超过我就行。”
“真的?”
“嗯。”
盛栖池唇角毫不掩饰地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再次跟他确认:“君子一言九鼎,骗人任我处置。”
“骗你干什么。”
倪不逾语气挺拽,带着不屑:“我还是不是男人了?”
“行!”
盛栖池快速凑上去,伸出大拇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按了下。
“盖戳了!”
只有一门考过他不算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她相当于已经提前赢了。
就算他反悔也不怕,他答应了骗人任她处置,如果反悔,就直接惩罚他当她男朋友。
这条件怎么想都是稳赢不亏,盛栖池觉得她刚才说的那句话简直是急中生智,睿智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