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宜家双脚悬空，立在她坟前的槐树阴影下，看着在这片山头上到处忙碌着烧香上坟的男男女女，掰着虚幻的指头算时间。</p>
这是她死后的第二十五个年头，还是第二十六个年头了？</p>
时间过去得有些久了，久到上坟的人里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p>
久到她这个不用数着日子过活的鬼，都有些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死了多少年了。</p>
久到看到那两个杀了她的凶手穿着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被人簇拥着在不远处上坟，她都能淡然以对，不再试图一次次的不顾太阳直射魂体产生的灼痛，冲过去想着报仇了。</p>
这片无名的山头，是整个孟家村的坟场，村里谁死了都往这里埋。</p>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冯宜家就没再见过其他的鬼魂，可不妨碍到了某些特殊的节日，这里就一片烟火袅绕，鞭炮齐鸣，热闹得很。</p>
不过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些都不关冯宜家的事。</p>
她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寄人篱下讨人嫌的长大，刚结婚又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了门，没什么亲近的人，也就没人想着给她上坟烧纸。</p>
身后村民们随意堆砌的坟堆，早已彻底淹没在草丛里，看不见影子，只坟前这棵野生的槐树从小苗长成了大树，成为了她坟墓的标识。</p>
冯宜家以为今天跟往年没什么不同，眼看山上重新恢复了宁静，无聊的在树叶枝丫间飘飞，看着所过之处微微晃动的树叶高兴得不已。</p>
没想到快到中午时，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提着一篮子纸钱香烛，直直走到了高大的槐树边上，然后蹲下点燃了香烛。</p>
冯宜家诧异的停下了动作，低头仔细打量几乎近在咫尺的男人。</p>
一会儿后摇头，不认识，或者认识但时间太久忘了，总之不熟。</p>
男人点燃了香烛，没有跪拜，只是一张张的烧着黄表纸。</p>
等一捆纸烧成了灰烬，才低低的道：“冯宜家，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找出杀你的真凶，还我清白！”</p>
闻言，冯宜家终于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了。</p>
他叫孟盛，一个倒霉蛋儿，二十多年前因为喝醉酒，走路回家倒在了她的身体上睡得不省人事。</p>
然后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犯。</p>
刚开始变成阿飘时冯宜家喜欢在村子里游荡，听说这人被抓去坐牢判了无期。</p>
如今看样子是刑满释放了，只是算算才四十大几的人，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还瘸了一条腿。</p>
一点没了曾经那个年轻小伙的影子，可见这些年在监狱里的日子不怎么好过。</p>
只是肯定要让他失望了，作为一个离不开坟头太远，怕太阳、怕下雨、怕打雷，最近行动时才能让身边树叶晃两晃，连吓人都做不到的鬼魂来说，她在天有灵也没这能耐。</p>
好在眼前烧的香烛纸钱，对她根本没用，如此，也不算是收钱不办事了。</p>
孟盛没在坟前多待，很快就提着空了的篮子走了。</p>
冯宜家因为关注孟盛找幕后真凶的事，天黑后难得又飘下山去了村里。</p>
如今的孟家村住着的人越来越少。</p>
村民们不是没了，就是搬去了城里、镇里生活，只剩下几个不愿意离开、或者回来享受田园生活养老的老头、老太太，连乐子都没看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