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笑几下,他又忍不住干咳。</p>
南廷玉坐到他对面,抢在越公公之前,为他斟上茶。</p>
“父皇,润润嗓子。”</p>
“嗯。”</p>
南筠之喝了口茶,正欲拿起黑子,对面的南廷玉已经先拿过黑子,将白子留给了他。</p>
“父皇,这一次,儿臣走黑子。”</p>
南筠之凝他片刻:“好。”</p>
南廷玉落下一子便一句话:“父皇,萧重玄是你的人吗?”</p>
南筠之亦是落下一子便一句话:“何出此言?”</p>
“能闯进死牢,从孤的手中救出萧重玄的人,除了您,孤在整个大乾想不到第二个。”</p>
南筠之摇摇头,咳得脸色发白:“你还不是皇帝,说话须得有证据。等你坐上龙椅,口说即为凭证。”</p>
“父皇,其实孤这次离开都城,料到他幕后的人会现身,遂做了个局,等着对方入瓮。”</p>
南筠之抬眸看他,手中白棋顿了顿,复才落下位置。</p>
棋盘上,黑白两子相互胶着。</p>
“父皇,把他还给孤。”</p>
“你想杀他?”</p>
南廷玉没说话。</p>
南筠之继续道:“他确实该死,对于皇家来说,他死了才是万全之策。”</p>
南廷玉脸色倏然难看。</p>
“朕本来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打算抓了他,便欲将他杀了灭口,但没想到你自己猜出来了。”南筠之还从未见过南廷玉这般模样,眼中掠过深意,斟酌着话,又慢慢道,“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能为皇家而死,是他的荣幸。”</p>
南廷玉脸色煞白:“父皇,您杀了他?”</p>
南筠之不答话,下了一子:“该你了。”</p>
然而他却捏着手中黑指,手臂发颤,怎么也下不了。</p>
萧重玄死了?</p>
若是萧重玄真的死了……</p>
他能想象得到,郁娘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只是这么一想,他心口便一阵阵坠痛,恍若有灭顶之灾压下来,让他再也无法思考,再也无法理智下去。</p>
掌中的黑子被他生生捏做粉齑,簌簌落下。</p>
他站起身,掀起衣袍,下一瞬,竟直接向对面的南筠之跪下,便是在以前,他受过再多的委屈,也未曾这样乞求过南筠之,未曾这样卑微行事过。</p>
“父皇,他不能死,儿臣求您,把他还给儿臣。”</p>
南筠之未料到南廷玉会这般行事,看着突然跪在眼前的南廷玉,他先是一怔,随即眼神变化,不复先前温润的伪装,而是深邃的凌厉。</p>
他本来只是想出言逗一逗南廷玉,没想到南廷玉竟会直接向他下跪!</p>
他心口呼吸骤然急促,又忍不住咳嗽起来。</p>
一旁的越公公见状,想要上前为南筠之抚背,但看这父子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他又吓得不敢站出来,只得屏气凝神,当好背景板。</p>
南筠之缓过气后,眯着眼:“你这么在乎他的生死,是为了谁?”</p>
南廷玉不答,神情苍白而又固执,只重复着那句话:“父皇,还请您把他还给儿臣。”</p>
“你抓了他那么久,严刑待之,却始终没伤他根本,现在又怕他被朕给杀了,归根结底……你是为了你府里的那位郁奉仪吧?”</p>
“父皇,与她无关!是儿臣自己的意思!”</p>
南筠之闻言,嗤了声,心道,本来觉得太子年轻气盛,遇到貌美女子,付出些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如今一看,只怕他付出的不只是一些感情,而是付出了许多,甚至连他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p>
“父皇,这是儿臣第一次求您!”</p>
说着,南廷玉重重向地面磕了个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神情淡然不变。</p>
然而这声响却惊得一旁的,越公公手足无措。</p>
“还请父皇将他还给儿臣!”</p>
南筠之气得一用力,掌心白子也化作粉齑落下。他怒目瞪着他:“朕本还觉得你脑子清醒聪明,是朕最为优秀的孩子,如今一看,你这脑子里有一半装的是女人。”</p>
南廷玉不反驳,作势还要磕头。</p>
他只能拿自己威胁南筠之,怪就怪南筠之的弱点是他。</p>
越公公忙上前抱住他,阻止他继续磕头,惊呼道:“陛下,太子,你们父子二人好好说话,别怄气,不值得啊……”</p>
“父皇……”</p>
“够了!”</p>
南筠之打断他的话,缓缓闭上双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出息的东西!明日朕便会让他安然无恙出现在东宫!”</p>
南廷玉磕得眉心肿胀破了皮,一丝血渍顺着他鼻翼缓缓下落,他视线有些恍惚,叩首道:“多谢父皇恩典。”</p>
“还不快滚出去!”</p>
越公公忙扶着他起身离开。</p>
在他走出去后,南筠之捏了捏鼻梁,平缓情绪,他敛着双目,向暗处一角沉声道:“出来。”</p>
只见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出来,半跪在南筠之身后。</p>
“陛下。”</p>
南筠之靠到椅背上,抚着心口,如同说家常话般,慢悠悠道:“朕这辈子,就是拿太子没辙。”</p>
“陛下并非没辙,只是爱子心切罢了。”</p>
“哼,让你看了一场笑话。”</p>
黑影没敢说话。</p>
南筠之瞟了他一眼,道:“朕拿他没辙,他拿府中那位郁奉仪没辙,郁奉仪又挂念着你,这般来说,倒是你……萧重玄,拿捏住了朕。”</p>
南筠之这话,语速平静,却又威慑十足。萧重玄皱眉,立即恭敬回道:“陛下说笑了,臣何德何能能让郁奉仪挂念?更何谈能拿捏住陛下?臣,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而已,从来,都是陛下拿捏住臣。”</p>
南筠之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手中掂着一枚白子,心道,他本来救出萧重玄,是想萧重玄留在身边做个暗卫,没想到又被南廷玉要回去。只怕,这次回去那么简单。许久,南筠之叹口气,露出一副无可奈何模样:“你回去吧。朕不管你们仨之前是怎么回事,但往后,必须捋得清清楚楚。”</p>
“是。”</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