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攥紧手中的棉被，对自己的心迹变化感到奇怪。</p>
她竟然实打实的能体会到他的真心爱护。</p>
他是率领三军的主将，他不会不知道，以她现在的心境，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p>
她敏感不安，自卑懦弱，再也不会是那个证实梦境是真，便果断退婚，头也不回将自己仓促另嫁，无所畏惧的姑娘。</p>
可他没有那么做。</p>
他没有以救世主的身份，朝跌入深渊的她伸手，说着‘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不嫌弃你’这种明面上不介意，实际上却默认了她残败不堪的话语。</p>
也没有见她突逢变故，心神不定之时，使攻心之计打压她的心气。</p>
谢晚凝想了许久，是她之前一叶障目，还是面前男人变了？</p>
良久，她干巴巴道：“我以为你会很介意这些。”</p>
得知她圆房那日，他怒不可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p>
怎么可能不在意她被其他男人碰呢？</p>
陆子宴也想到了那些，他下颌紧了一瞬，坦然笑道：“我当然介意，不瞒你说，那病秧子是我此生最痛恨的人。”</p>
他笑的很是狰狞，谢晚凝抿紧了唇，不说话了。</p>
“晚晚，跟我在一起吧，”陆子宴定定的注视着她，半晌，又耐不住俯身啄了下她的额，“我就是再罪大恶极，你惩罚我这么久，也该到刑期了。”</p>
既然她没有判决他死刑，总要给他将功赎罪，改过立新的机会。</p>
他已经受到了这世间最惨痛的刑罚，是不是也该让他见一眼希望的曙光？</p>
谢晚凝伸手去摸被他亲了口的额头，静默了半晌，避开他饱含希冀的眸光，道：“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你不要逼着我这么仓促给你答案。”</p>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严词拒绝，避如蛇蝎，怒斥他恶心。</p>
陆子宴几乎想要落泪，他连连点头，“我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我能等的。”</p>
人已经在羽翼下，只要她愿意考虑重新接受他，他没有什么等不了的。</p>
谢晚凝没有去看他，而是垂眸道：“我饿了。”</p>
昨晚就没用膳，烧了一晚，又受了伤，流那么多血，这会儿身体虚弱的连下床都无力。</p>
又连个婢女都没有，故而早膳是陆子宴亲手端到塌边。</p>
他似乎对婢女的活很是有兴趣，端茶送水伺候完洗漱后，还要亲手喂她用膳，被谢晚凝婉拒了。</p>
她受伤的是脖子，又不是手，让人喂饭算怎么回事。</p>
北疆战事紧急，陆子宴是抛下一切军务跑来越州救人，只留下鸣剑和几名副将维持大局，将谢晚凝救下后，便调转船头赶回去。</p>
接下来的两天，走的都是水路，沿岸追堵金无忌的人一直没有传来消息，陆子宴却丝毫不急。</p>
回金国的几个关隘，都被他的人把手，金无忌那一看就是外族人的长相，就算乔装易容都插翅难逃，除非他死在大阳湖底，不然早晚被抓到。</p>
第三天，他们改水路走陆路。</p>
马车上，谢晚凝歪靠着车壁，腰间垫了一个软枕，神情恹恹的。</p>
几天的调养，她身体好了些，秋冬寒凉，脖子上的伤用了上好的金疮药后，也开始快速愈合，只是越临近北疆，她越是坐立难安，想东想西。</p>
不知道京城如何了，她被连夜消失的消息，是不是传成了被陆子宴掳走。</p>
裴钰清有没有收到消息？</p>
还有她的爹娘、兄长是不是也在日夜为她操心？</p>
陆子宴掀开车帘上来时，就见到她满是愁云惨雾的脸，他轻咳了声，笑问：“在想什么？”</p>
谢晚凝暼他一眼，挑挑拣拣将心里的担忧道出，末了，她道：“前世我死后，我阿爹阿娘…如何了？”</p>
自从得知他也觉醒前世记忆，这么久以来，她最想问的就是这个。</p>
这几天，他们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在她强烈要求下，他没再上过她的榻，也不会再动辄亲吻她，面对面坐着，能心平气和的交谈，她不再浑身带刺。</p>
他们就像一对生过嫌隙后冰释前嫌的情人，彼此熟悉，却又隐隐带着几分不自在。</p>
维持所谓的心平气和，都是因为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及惨烈的前事。</p>
此刻，她突然间提起，陆子宴脊背不自觉就僵了一瞬，不知是喜是忧。</p>
前世种种，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已经结痂的伤口。</p>
不敢去碰，一念就痛。</p>
如今，重提旧事，是代表她愿意试着释怀，还是……在提醒他，那些伤害永远存在。</p>
他久不搭话，谢晚凝眼皮微掀，望了过去，“这个问题很难回答？”</p>
难道，他对她爹娘……</p>
“不要乱想，”陆子宴神情一凛，正色道：“我从不曾为难过你父母兄长。”</p>
就算后来的他嗜杀成瘾，四处征战还不够，朝堂上的官员也杀了个人头滚滚，但他从没想过动谢家。</p>
“当时他们要把你抢走，我不许，……但我也没伤他们，”他艰涩道：“自我登基后，你父兄便辞官回乡，侯府爵位给了你二叔一家。”</p>
简简单单，三言两语，概括了她家人为她所做的一切。</p>
谢晚凝努力眨眼，将泪意憋了回去。</p>
她死讯传回，父母兄长该何等难过，对陆子宴又该有多大的怨恨，一定疯狂给他使绊子，拼尽一切也要让他不得好过。</p>
可最后，他还是登基为帝，为了谢家其他人不被牵连，父兄辞官，连爵位也不要，直接回了祖籍。</p>
她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却不能为她讨回公道。</p>
她的兄长是名满京城的探花郎，一腔抱负不能施展，因为他不能效忠一个负了自己妹妹的仇人，只能回归乡野，做一个富贵闲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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