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闻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的时候，没错过灯光落在时陆余安眼底的光芒，他顿了一下，道谢：“你人真好。”</p>
“我没讨厌你。”陆余安说，“你人很好，不招人讨厌。”</p>
陆余安话题跳的很快，他摸了一下温闻的头，问他：“吃饭了吗？”</p>
温闻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在陆余安那句话中没能及时跳出来。</p>
不讨厌自己……是什么意思？</p>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有些听不懂中文，陆余安说，他不讨厌自己。</p>
“怎么呆呆的?傻了?”陆余安的语气中含着些笑意，“我不讨厌你，你以后要是离我远点的话，那我能不能凑你近一点?”</p>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紧紧锁在温闻脸上，尽量不错过温闻的每一个表情，却看见温闻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p>
陆余安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自顾自地叹了口气：“……算了，先去吃饭，想吃什么?”</p>
温闻回过神来，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他问：“你说，你不讨厌我，那你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是这样一个表情?你不是要谋害我的意思吗？”</p>
陆余安每次见他的时候，眼底都含带着些笑意，笑里藏刀，最为致命。</p>
“笑笑还不允许了?”陆余安反问他，“你总不能让我每天都在你的面前哭吧?那多丢人?”</p>
温闻也对他笑笑：“你又不是第一天丢人了，还差这几天?”</p>
温闻喜欢吃甜食，陆余安给他买的小蛋糕就是他最喜欢吃的那个口味，小的时候因为家里没什么人，他从来都不给自己过生日，也不能吃到什么蛋糕，有一年，邻居李叔生日，问他要不要去他家里吃蛋糕。</p>
那天他吃的不多，却把这个味道给记了下来。</p>
是甜的，很甜很甜。</p>
从那天开始，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草莓蛋糕了。</p>
生活都过得那么苦了，如果不再吃点甜的，那就更加苦了。</p>
路灯下被拉出两个身影，两个身影相互靠近，互相走向远方。</p>
恰好微风徐徐，少年笑容明媚。</p>
那个蝉鸣不止的盛夏止于那天，没有以后了。</p>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也不再茂盛，只余下残枝落叶。</p>
从恢复以往的记忆之后，陆余安心里自己也清楚，温闻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p>
道理自己都能懂，要是非要要求自己能够做出一个了断，那反而略显困难。</p>
又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陆余安盯着外边的河流有些出神。</p>
他一个人发愣的次数越来越多，偶尔间他自己都没有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思绪怎么就乱了。</p>
“Te，至于吗?不就是男人吗？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生，你这个条件要多少找多少，别人想舔你都没有这个机会。”</p>
陆余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情并称不上有波澜，偶尔有蜻蜓掠过河面，惊起淡淡涟漪，陆余安安静地看了好一会。</p>
他最近总是这样，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会隔了些时间，中间隔着的时候总是会保持沉默，视线不自觉移向别处：“嗯。”</p>
他回答的和上句话完全不沾边，A听出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他和Te认识了这么久，当时就不应该同意对方下来历练。</p>
“你嗯什么嗯，我就是想要你振作一点，你每天这个样子，我觉得你下一秒就要死了，你懂吧?”</p>
陆余安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这一次他把视线挪向刺眼的阳光，他生理性地眨眨眼睛，揉了揉被阳光照得酸痛的眼眶：“我和他，上辈子就认识了。”</p>
认识了这么久，直到现在他才知道。</p>
他上辈子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而如今却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海水里。</p>
两辈子，他都不得善终。</p>
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这辈子却受尽了欺负。</p>
世间本来就不公，在他的身上彻底有了具象化。</p>
“温闻，喜欢和别人吵架，万一他被欺负了呢？”陆余安问。</p>
男生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语，一字一顿道：“Te，他是个男生。”</p>
“男生也会被欺负的。”陆余安说，“和性别无关，他会被欺负的。”</p>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你和他不是一类人。”A不想将话说的太狠，但又担心陆余安不懂，他只能尽量把话往狠处说，“更何况，他已经死了，你们如今彻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p>
A说的对，温闻已经彻底死了，只是他不愿意去彻底相信。</p>
他早就已经在一声又一声“陆余安”中迷失自我了。</p>
鱼不会溺水，但他不一样，他会溺水，他也会在迷雾之中迷失自我。</p>
傍晚，湖面上漾起点点玫瑰色的光。</p>
已至夕阳落下。</p>
“余安，还在这里待着吗？”陆母的声音温柔，陆余安应了声，母子俩相顾无言。</p>
陆母率先打破沉默：“妈妈知道温闻那件事情出来之后对你的影响很大，但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最后也没有几年了，你要是现在想回去的话，那……”</p>
陆余安打断她，他很少做出这样不礼貌的行为，如今却顾不上礼仪：“妈妈，我不走，我会在这里留着的。”</p>
陆余安和别人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下来历练，却是拖家带口一起下来。</p>
自从陆余安恢复了记忆之后，陆母也开始陆续想起之前的事情。</p>
听见陆余安的话她也不震惊，她温柔地笑笑：“妈妈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喜欢他，你要是不愿意离开的话，那也没事，妈妈可以陪你一起留下来。”</p>
陆余安还没开口，陆母接着说：“你有十年的时间留在这里，十年里面妈妈会努力帮你维持住上辈子你和温闻认识那个时间温闻的肉体，但你要找到温闻的灵魂，而且……”</p>
“上辈子你那个身体……高中毕业后你就跟着温闻来到这个世界，空缺的那几年，你得补上，这才是最为麻烦的。”</p>
陆余安一顿：“您的意思是……”</p>
“死去的是这个世界的温闻，并不是本来的他，等待下一个春天，下一个季节，如果你能坚持下去的话，你们还可以再次见面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