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城市东区医院</p>
秋风凉意，天色暗淡。</p>
偌大的医院与其他的商业大厦相同，高耸入云。</p>
当钟表上的时针指向第四十七分时，急诊室的提示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p>
叮的一声，医生推开了门。</p>
一对可怜的父母涌上前来，想要从医生的嘴里听到好消息。</p>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医生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这两位父母的眼睛。</p>
一切都了然了，不言而喻。</p>
二老是坚强的人，沉默着坐回了长椅上。</p>
那名母亲红肿着眼，靠在丈夫的肩上啜泣着。</p>
而那孩子的父亲点上了烟，注视着地板沉默不语。</p>
这里有不许吸烟的牌子，他没抽两口又把烟给熄灭了，虽然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工作人员去选择劝阻。</p>
人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默。</p>
徐零也是如此。</p>
她那时还很年轻，还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只能用时间来冲淡。</p>
裴雯雯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p>
还未来得及在这世界上留下一些足够沉重的痕迹。</p>
她太普通了，和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别无二致。</p>
同时，她家境不显，成绩不佳，没有姣好的容貌，也没有什么擅长的东西。</p>
的确，时间可以治愈爱她的人心中的伤痛，但时间也会冲淡人的记忆。</p>
就像海浪冲刷着人们留在沙滩上的名字一样。时间抚平伤痛，</p>
她的父母总会将悲伤藏在心底，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暗自神伤。</p>
学校里的大部分同学们总会忘记这个总爱笑的姑娘。</p>
偶有记性好的，裴雯雯这个名字也将会被冠以“那个不幸的姑娘”这个称号，成为人们的谈资。</p>
就连徐零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永远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p>
但在徐零的眼中，裴雯雯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p>
这个朋友前不久还活蹦乱跳，如今却魂归高天。</p>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朋友的父母。</p>
只能坐在他们身侧，以缄默的方式同这两名父母一同承担着痛苦。</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将晚，医生们也准备下班。</p>
即便这样，所有人仍是静悄悄的，不约而同的保持着缄默。</p>
万事万物总有终结，缄默在某一刻被打破了。</p>
是皮鞋的声音，在这缄默的长廊里久久回荡着。</p>
“刘大夫！”</p>
那西装革履的男子远远的就向着裴文文的主治医生笑眯眯的打着招呼。</p>
那名姓刘的医生在看到他的这身服装以及胸前的徽章时，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毕竟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碰到。</p>
“刘大夫，您看看这个！”</p>
说着他从自己的手提箱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出去。</p>
刘医生接过文件，扫了两眼，印证了心中所想，并不惊讶。</p>
转头便走向了裴雯雯的父母。</p>
“两位……”</p>
医生看着中年丧女的两人。</p>
话挂在嘴边，却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只能缩成一声叹息。</p>
“两位应该就是裴雯雯的父母吧。”西装男子见状接过话。</p>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金，是新月集团的法律顾问。”</p>
金齐贤说着下意识做出一个握手的姿势，但面前的两个人并不想理他。</p>
只有徐零打量观察了几眼，停在半空中的手只能尴尬的收回。</p>
“在联邦人民成年之后，每过几年都需要实名制签署协议，同意或不同意逝世后无偿捐献器官给予其他需要的人已获取在世时的福利，同时也有效防止倒卖器官的事发生，这个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p>
“而未成年人也会有一次问卷调查，问题内容与协议内容相差不大，而裴雯雯则在问卷调查中填写了同意。”</p>
这件事徐零是知道的。</p>
问卷调查大概是在一两年前，当时她还询问过裴雯雯。</p>
在裴雯雯看来，人的本质是灵魂。</p>
躯体就像是一件工具，一件代替其灵魂存在于物质世界的工具。</p>
在人死后离开物质世界，躯体也就成为了他的身外之物。</p>
失去了作用，既然迟早要腐化，不如给那些需要的人使用。</p>
真是个纯净的孩子。</p>
徐零依稀记得，那天学校给每一个填写了同意的孩子都发放了礼物。</p>
夫妻二人听到女儿的名字，这才缓缓抬起头，惊愕的望着男子。</p>
“你想干什么？”</p>
裴雯雯的父亲率先发声，尽管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p>
“根据联邦法案，她填写的那个只是一个问卷，没有法律效力，你们是她的监护人，需要在这里签个字才行。”</p>
金齐贤见气氛太过紧张，赔着笑说道。</p>
“原本这孩子的这些器官都派不上用场，但今天恰好有一位先生，心脏有点问题，又恰好和你女儿心脏的适配度很高。”</p>
“他听说了你女儿的事，深感抱歉，也很悲伤，只要你们签个字，他愿意弥补你们家庭的损失。”</p>
……</p>
裴雯雯死于急性心肌梗塞，这是医院的诊断证明。</p>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真的，但只有徐零知道这份诊断证明是在通篇放屁。</p>
原因很简单。</p>
她是目击者。</p>
她可能也是唯一一个目击到裴雯雯命丧于他人之手的人。</p>
徐零本打算将这个真相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裴雯雯的父母的。</p>
若是父母连自己女儿的真实死因都不知道，这未免也太可怜了。</p>
但王先生的出现和那笔不菲的支票，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p>
一来，这笔钱能让这对夫妇从此能够过上不错的生活。</p>
二来，这里面的水太深，将真相公之于众，无论是对裴雯雯的父母，还是对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p>
再者嘛，想到这，徐零的脸上泛起了苦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