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看着两三岁的模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爷爷死掉，圆圆的眼睛顿时通红，他想哭又忍着，好似要碎掉了。</p>
云卿尘目光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指尖收紧，“你叫什么名字？”</p>
“十安。”十安抽了抽鼻子，“爷爷说，我叫十安，就会有很大很大的福气，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p>
十安是个小娃娃，一丁点的小娃娃，不懂死亡的意义，但知道爷爷从此就离开他了。</p>
他很努力的忍着眼泪，还是在云卿尘手掌落在头顶的时候哇哇大哭，“爷爷，爷爷……”</p>
许是孩子惊人稚嫩嗓音的穿透力，这哭声仿佛一把钥匙，开启了所有人的悲戚，一哭人百人哭千人哭。</p>
他们哭悲惨，哭世道，哭命运，好似唯有这剧痛的发泄才能拯救他们此时的无力。</p>
云卿尘望着这座宏伟的城，抱起十安，缓缓起身，无疑，这等于接受了老人附加给的因果。</p>
上辈子，云卿尘肯定，这座城信奉的不是他，如今既然改变了，若是有人与他一样重生而来，魑魅魍魉都要会一会了。</p>
云卿尘一直都是淡入清风之人，秦睿却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佛性，众人祈求时，他眼中的悲天悯人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p>
有那么一瞬间，云卿尘宁可自己死。</p>
【可恶，太傅竟然如此深情的望着一个老东西。】</p>
【太傅该看着我，永远看着我！要是这样，我简直要幸福死了！】</p>
秦睿视线恍惚，嫉妒的盯着云卿尘怀里的十安。</p>
【太傅都没这样抱过我，凭什么抱他！】</p>
真是的。</p>
【他要把这老东西碎尸万段，要把这死小孩五马分尸！】</p>
秦睿越想越疯。</p>
【太傅的身体是我的，怀抱也是我的，太傅怎么能让这种贱民在怀里哭！怎么能！】</p>
秦睿充斥杀意的视线完全不能忽略，他好似要将云卿尘整个洞穿。</p>
十安从小跟着爷爷流浪，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只敢哭一小会儿就忍住了难受，他眼泪汪汪的看着云卿尘，“佛子大人，你放我下来吧，我脏，会弄脏你的衣裳。”</p>
云卿尘脑海划过某个小孩的撒娇，“哥哥，漂亮哥哥，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嘛，宝宝小脚都脏了，宝宝不要走路，宝宝要抱抱！”</p>
自己非要穿他宽大的衣服，故意甩掉鞋就为了让他抱抱，那小家伙聪明的不像话，和其他孩子一比较，他那一身小脾气都是独一份的惹人。</p>
“一件衣裳罢了。”云卿尘温柔是笑笑，“今日受你爷爷恩惠，我便许你一诺。你说，我就做。”</p>
十安愣住。</p>
难民们下意识都望向了十安。</p>
“十安，要吃的，多要吃的。”</p>
“对啊，十安，多要点吃的……”</p>
十安看看爷爷，看看大家，小声说：“我没有想要的，我就是想大家都能吃饱饭，我不想他们和爷爷一样吃不饱饭。”</p>
“好。”云卿尘擦掉他眼角的泪花，“我答应你，让他们都吃饱饭。”</p>
十安愣愣的看着云卿尘，“可是佛子大人，大家都说，潼关没有饭吃……”</p>
“我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云卿尘伸出小指，“我们拉钩好不好？”</p>
十安犹豫。</p>
“十安，听话，快跟佛子大人拉钩，快啊！”</p>
“宝贝听话，快啊，快点啊！”</p>
难民们显然比十安更着急。</p>
佛子的承诺必定要实现。</p>
他只要答应，就必须做到，就必须！</p>
否则，他会下地狱的啊，会万劫不复的啊！</p>
“十安！”</p>
“十安啊十安！”</p>
“答应啊！”</p>
“答应——”</p>
难民从最开始的温柔到渐渐发疯。</p>
十安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变得可怕。</p>
他就是觉得，要先听爷爷的话，做人不能贪心。</p>
大家一人一口吃的，活过今天就好了啊。</p>
“佛子大人，我就想要一口饭……”</p>
十安说着，云卿尘温柔的勾起他的手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p>
十安望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指尖，小声问：“这样，我就有饭吃了吗？”</p>
“有，大家会和你一样，都有。”</p>
云卿尘拿着披风盖住他，这才扬声说：“诸位听我一言可好？”</p>
“佛子大人请说。”</p>
云卿尘指着远处一处荒山道：“大家可看见了那座山，翻过那座山就有一片湖泽，往西三里你们就可以找到食物，那里可以安家。”</p>
与其说那里有食物，不如说，那里是一片无人踏足的森林，那里的天然资源也足够他们存活到明年。</p>
若是勤快些，就能安家了。</p>
听见食物，众人眼睛都变了，“真的有吃的？！真的吗？！”</p>
“佛子大人还说能安家，那就证明那边是无人的地界，我们就不用被驱赶了。”</p>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p>
他们本来就是四处聚集的流民，一听能安家，他们都看见了生的希望。</p>
只是，哪有那么简单。</p>
“此去五十里，路上凶险，若是一直走，也要走上两三日。”</p>
云卿尘浅声说着，目光看向逃走的副将和官兵，“你们可以选择去或不去，去就能活，留下必死。”</p>
云卿尘和秦睿一起来潼关的消息恐怕早就传进潼关掌权者的耳朵里。</p>
他在，秦睿就在。</p>
这群人见证了秦睿的狼狈。</p>
秦睿恐怕不会让他们活命。</p>
若是离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p>
“睿儿，他们以后都是你的臣民，帮帮他们吧。”</p>
云卿尘开口，秦睿自然满口答应，“给他们一人一袋干粮，送他们离开。”</p>
具体互送之事，还是得交给斐忌。</p>
云卿尘瞧着怀里的十安，一股危险的视线射来。</p>
他不自觉勾唇。</p>
他就知道，某个小家伙忍不住，准会很快跟来。</p>
难民们万分感激。</p>
但只有一部分。</p>
更多的人根本不相信。</p>
“潼关近在眼前，佛子大人却让我们去五十里开外，为何？！”</p>
“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你为什么要赶走我们？你要害死我们吗！”</p>
不满在这一刻轻易爆发。</p>
“你不是佛子吗？佛子就该普度众生，实现我们的愿望！”</p>
“我们要进城，我们要进城！”</p>
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喊，不少难民立刻就暴露了他们的野心，贪婪的视线和刻薄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p>
“爷爷说，我们进城也是当乞丐，哪里有安家好。”</p>
十安小小的声音很快被淹没。</p>
云卿尘眸子一抬，温温柔柔的说：“是，我为佛子，所以，言出法随。你或者你们，是想我让你们本就悲惨的命运更绝望吗？”</p>
云卿尘只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众人信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