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瘸子刚说完，老大的头就像遭人擂了一棰，“嗡”的一下，要炸开，立马失去了理智，转身冲出门外。</p>
二瘸子一瘸一拐，跟在大哥身后。</p>
那会儿，小铁蛋正在猪圈外面剁猪草，留着给东家的女主人，拌上精饲料喂猪。见少东家福贵风风火火冲到跟前，披头就问，“小铁蛋！快把玻璃球还给我！”</p>
小铁蛋经这一问，像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少东家的两眼，正冒着凶光，就放下菜刀，站起身问道，“你说啥来？什么玻璃球？谁见了？”</p>
“你别装糊涂，”福贵听不进小铁蛋的话，一口咬定，就是他偷了玻璃球，紧着逼问小铁蛋，“今儿个上半晌，咱几个一块儿到河里洗澡，你先上了岸，穿衣服时，偷了我兜里的玻璃球，你还抵赖？”</p>
见大哥说出了小铁蛋做案的具体时间，按常理，下一步，就要说出证人了。</p>
二瘸子心里发慌，生怕大哥让他出来作证，赶紧怂恿老大说，“哥，你搜他身，你搜他身！”</p>
老大这会儿，像一个无脑的木头人，听信了二瘸子，开口说，“你说你没偷，敢不敢让我搜身？”</p>
“有啥不敢的？”小铁蛋也上来倔劲儿，抻着脖子说，“可有一点，你要是搜不出来，怎么办？”</p>
说着，也不等福贵回话，伸开双臂，让福贵搜身。</p>
福贵两手在小铁蛋身上捋了一遍，什么东西也没摸到。</p>
小铁蛋见福贵没搜出东西，得理不饶人，逼着福贵问道，“你说，咋办吧！你平白无故诬赖我，咋办？”</p>
老大没搜出赃物，见小铁蛋不依不饶地逼他，脑袋木胀，没了主意。</p>
二瘸子心里有鬼，怕大哥被逼不过，把他招供出来，赶紧又撺掇老大，“哥，你想啊，他偷了玻璃球，还敢把玻璃球揣在兜里？准是藏在他家里了，咱上他家去搜吧。”</p>
小铁蛋一听要到他家里去搜，怕他们搅了父亲歇晌，心里有些急。又听二瘸子口口声声说，是他偷了东西，怕父亲知道了会上火，小铁蛋一时气得脸色发紫，厉声斥问二瘸子，“你说谁偷了东西？”</p>
老大觉得，二弟的话有理，转身就要往小铁蛋爷俩儿住的门房里走。</p>
小铁蛋急得不行，脑门儿上直冒火儿，伸手一把抓住福贵的胳膊，用力一?，将福贵搡了个趔趄。</p>
二瘸子一看二人要掐架，趁机在一边撩火儿，“哥，你看怎么样？他心虚了吧，要是他没偷，怎不敢让咱去他家里搜呀？”</p>
老大的火儿，到底让二瘸子撩拨起来，也上来倔劲儿，确信玻璃球，就藏在小铁蛋家里。</p>
刚才又被小铁蛋搡了一趔趄，这会儿嘴里就没了好话，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还要往小铁蛋家里闯。</p>
嘴上也不干不净地骂道，“妈了个巴子，你偷了东西，还敢打我，大爷儿今儿个，偏要进你家去搜，看你敢把老子怎么样？”</p>
“谁偷你东西了？你说清楚点！”小铁蛋也不示弱，冲着福贵吼道。</p>
“没偷，你怎不敢让我去搜呀？”老大脖子上青筋暴突，冲着小铁蛋嚷着。</p>
“俺爹在睡晌觉。”小铁蛋说。</p>
“妈了个巴子，一个扛活儿的，睡晌觉就那么要紧？”福贵一边撕扯，一边骂着。</p>
这句难听的话，真的把小铁蛋激怒了，眼里露出凶光，瞪着福贵说，“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揍你！”</p>
小铁蛋和福贵年纪相仿，身子却比福贵壮实，差不多高出福贵半个头来。</p>
眼见小铁蛋真的动了肝火儿，老大心里还真有些生怯，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只是嘴上还不老实，嘟嘟囔囔地骂着。</p>
躲在大哥身后的二瘸子，却不甘心大哥就这么败下阵来，在身后怂恿道，“他不敢打你，哥，这是咱家！”</p>
听弟弟说出这话，福贵又来了精神，叫嚷着往前闯去。</p>
小铁蛋也不客气，一把抱住福贵的腰，就势把他撂倒在地，跟着骑到福贵身上，举拳要打，冷丁想起父亲平日嘱咐的话，让他在东家，忍让做人，低头做事，不许和东家的少爷们闹别扭。想到这，小铁蛋便忍着气，收下拳头，两手死死地摁住福贵的手。</p>
二瘸子眼看惹了祸，吓得撒腿往家里跑，嘴里怪声怪调地尖叫着，“不好了！不好了！”</p>
边喊边冲到上屋炕前，向父亲告状，“爹，小铁蛋打人了！”</p>
老海怪正躺在炕上，刚要睡着，被二瘸子的叫声惊醒了，爬起身子问道，“打谁了？”</p>
“小铁蛋打俺哥了！”二瘸子瞪着眼睛，轻事重告，“给俺哥打毁了，这会儿，还骑在俺哥身上打呢。”</p>
老海怪平日就死看不上小铁蛋，嫌他太能吃，这会儿听二瘸子说，他正在打他家的福贵，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炕上一跃而起，一个狮子扑食，冲出门外。</p>
到了院子里，果然看见小铁蛋，正骑在他家老大福贵身上。</p>
福贵这会儿，哭着在下面叫骂。</p>
一股火儿燎得老海怪脑门子发烫，不分好歹，冲了过去，抡起大巴掌，披头盖脸向小铁蛋扇将过去。</p>
长工老陈听见院子里的打骂声，从门房里出来，见东家正在打自己的儿子小铁蛋，心里又疼又急。</p>
见少东家福贵，这会儿正从地上爬起，猜测是自己的儿子小铁蛋惹了祸。再看福贵身上，并没伤着，估计刚才只是两个孩子打架，并不邪乎。可东家这会儿，却下了狠手，把小铁蛋往死里打，小铁蛋的鼻子里，都流血了，当爹的，心里就有些酸痛。</p>
要上手去拉开东家吧，又怕让人误解，自己也上手掺和孩子们打架；要是不上前劝阻吧，眼看东家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时心急，眼里就流出眼泪，在旁边哭着劝道，“东家，小孩子打架，你至于吗？”</p>
“妈了个巴子，小驴进了，”老海怪边打边骂道，“我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天天好饭好菜侍候着，没得恩情，如今反倒敢打起主人了。”</p>
老海怪媳妇听到院子里的打骂声，也急三火四跑出屋去，见丈夫正在暴打小铁蛋，看不过眼，又忘记早年自己起过的誓：不再理会丈夫了！</p>
一时心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老海怪，数落道，“小孩子打架，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不管教自个儿的孩子，也就罢了，一味地护犊子，却打人家的孩子，怕不怕外人笑话呀？”</p>
老海怪这会儿，像咬架咬疯了的狗，见媳妇当着长工老陈的脸面，敢这样数落他，脑袋“嗡”的一声，发胀起来。撇下小铁蛋，朝媳妇抡起巴掌，嘴里不住地骂道，“妈了个巴了，你个鳖犊子操的，自个儿孩子让人欺负了，你不光不帮自个儿孩子，反倒还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别人！”</p>
媳妇又被打懵了，抱着头蹲到地上，不敢动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