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老三有些发懵，问，“杜队长，这个农会主任，是干什么的？”</p>
“是村里贫苦农民的带头人。”杜队长说，“监督和协助党的农村工作政策，能在农村得到贯彻执行。”</p>
这种解释，老三还是不太明白，跟着又问，“是不是和小鼻子在时的屯长差不多？”</p>
杜队长听过，又笑了笑，说，“是，又不是。</p>
“日伪时期的屯长，是替日寇效忠的汉奸。这些汉奸，等我们新的政权建立后，是要对他们进行清算的。</p>
“我们任命的农会主任，则是经过村民推选，能代表广大农民根本利益，为广大农民服务的农村带头人。这和日伪时期的屯长，是有本质上的区别。”</p>
尽管杜队长做了详细的解释，老三还是觉着不妥。一脸为难地说，“杜队长，你叫我出点工，出点力，这个，我二话不说，指定行。可你叫我当主任，这个，我自个儿都觉着不妥，你还是物色别人吧。那什么......”</p>
“你是担心，你有一个地主的哥哥，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是不是？”杜队长两眼盯着老三问。</p>
这杜队长，简直太厉害了，老三心里一有什么想法，他都能像老三肚里的蛔虫，看得明明白白。</p>
看老三红着脸，不说话。</p>
杜队长接着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吴福耀同志，我们党，一向主张，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p>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成份，只是划分人的出身阶级的一种标准，却不是评判一个人世界观的唯一标准，关键是要看你的政治表现。</p>
“我跟你直说吧，吴福耀同志，在我们党内，有很多高级领导同志，他们的出身，有的是地主，甚至是大地主。</p>
“可是，他们本人呢，却站在贫苦农民的一边，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成为党的领导人。这就是我们党，对待家庭出身的态度。</p>
“吴福耀同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担心你的出身问题，而是如何划清跟你哥哥的阶级界限，真正担起为咱们吴家沟贫苦农民服务的责任。”</p>
听杜队长说得挺好，老三心里还是别不开劲儿，觉着自己不适合当这个农会主任。</p>
当然啦，老三心里也清楚，能当上农会主任，那自然是好事，也能为自己捞到不少好处。这一点，只要看看村里的吴保官，就知道了。要是当屯长没有好处，那吴老保官凭什么脑袋削尖了，也要把自个儿的屯长职位传给他儿子？</p>
不过，捞好处归捞好处，却也不能背着良心，去干那些能叫自个儿心里不熨 帖的事。</p>
老三觉着，自个儿要是当了农会主任，眼下的磕磕绊绊，还是挺多的。别的先不说，光是和大哥一家，就有很多掰扯不清。</p>
虽说杜队长劝他跟大哥一家划清阶级界限。可这事说说倒挺容易，真要做起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啦。见 天一个锅里吃饭，大嫂又帮着照看两个孩子，这个界限，怎么划清呀？</p>
真要当上了村主任，成天拖黑带晌，走街串户，指定是少不了的。这一点，从吴小保官身上，就能看到。一旦那样，别的先不说，孩子怎么办？</p>
自打戒了大烟，老三越来越上心孩子了，特别是半道捡来的小鼻子儿子，越发叫他割舍不下。</p>
这小家伙，越来越会贴人儿啦，天天夜里，非得抱着老三的胳膊，才能睡实。半夜起夜后，也得抱紧了老三的胳膊，才能重新睡实。</p>
这孩子嘴里那几句小鼻子的鬼话，也差不多忘光了，眼下一声声“爹”叫着，叫得老三心里直发痒。</p>
说实在话，在老三心里，比起自个儿的亲儿子宝平，老三还是要多亲一点这个小鼻子儿子。</p>
自己的亲儿子，到今天，还不会叫他一声“爹”呢。</p>
这要是真当上了农会主任，天天起早贪黑的，还怎么去照看儿子们？</p>
寻思了半天，老三为难地说，“杜队长，我自个儿知道，我真的不太合适当这个主任，你还是考虑考虑，物色别人吧。”</p>
杜队长见老三还在推辞，心里有些不痛快，板着脸说，“不瞒你说，吴福耀同志，我们这些天，在村里做过广泛的考察调研，最后才决定，由你来担任农会主任，是最合适的。</p>
“你还是不要再推辞了，回去考虑一下吧。如果没有其它的理由，就这样定下啦。明天就走马上任，我们马上就要正式开展土 改 工作。”</p>
杜队长这话不假，起初，他们也曾顾忌过老三的家庭关系，在选拔农会主任时，曾排除过老三，打算在小铁蛋和三刁歪二人中，选出农会主任。</p>
后来，经过反复考察，觉着这二人不妥。实在没有再好的选择，这才决定找老三来试试。</p>
小铁蛋小时候，跟父亲大老陈闯关东，到了吴家沟，在老海怪家当过长工。</p>
那会儿，老三还小。后来小铁蛋因为跟大哥打架，老海怪见儿子吃了亏，亲自出手，打了小铁蛋。两家就结下冤仇，大老陈待不下去了，离开了吴家。</p>
离开吴家，大老陈领着儿子，在拴柱家场窝房里住下，平日靠给村里人打短工过活。爷儿俩靠卖苦力吃饭，十几年过去，也攒下百十块大洋。</p>
原本大老陈打算，用这百十来块大洋，盖几间房子，也好有个安稳的家，再给儿子小铁蛋讨一房媳妇。</p>
不想天不遂人愿。在小铁蛋二十四岁那年，大老陈得了一场风寒，卧床不起，一命呜呼。</p>
那小铁蛋原本有父亲看管着，还能守着本分。等到父亲走了，没人管他了，这家伙就放了鹞子，开始不着调了。父亲攒下的钱，不出一年，全都让他砸进了窑子。</p>
钱花光了，眼看讨不着媳妇，小铁蛋就干起了拉帮套的生意。</p>
这些年，他都在邻近的村子里拉帮套。</p>
眼下见土 改 工作 队进村啦，听说要分地啦，小铁蛋这才回到村里，指望能分得点什么好处。</p>
小铁蛋在吴家沟，只有父亲活着时留下的三亩地，没有自己的房子，属于贫农，是工 作 队要吸收发展的对象。</p>
只是杜队长找他来谈话，小铁蛋这些年拉帮套时养成的毛病，就在杜队长眼前露了馅。</p>
他看女人时，两眼总是直勾勾的。这就惹得工作队里的女同志心里不快。</p>
这样，工作队在找他谈过一次话后，就把他从名单上划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