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你买羽绒服干什么？”</p>
“你不懂，反季买才便宜，那羽绒服去年冬天的时候我见过，要两百块！现在只要一百二！”</p>
“一百二也不便宜了。”</p>
“跟咱们一个月工资差不多，咬咬牙还是能买得起的。”</p>
无忧竖起耳朵，冷不丁从床上探出头，问道：</p>
“咱们一个月工资一百二？”</p>
那个想买衣服的姑娘嘴快回了她：</p>
“一百三呀。”</p>
另一个姑娘扯了扯她，她就没继续往下说。</p>
无忧对她们笑了笑，把头收回去，并没有追问。</p>
那个嘴快的姑娘明显松了口气，这样被一打岔，她们也不聊了，几人很快就睡下了。</p>
黑暗之中，无忧睁着双眼，心中隐隐的疑惑终于被解开。</p>
难怪呢。</p>
在这个年代，工厂的工作可是个香饽饽。</p>
哪怕是临时的替补工，只能在工厂最忙碌的时候干几个月的岗位，也应该十分抢手才对。</p>
怎么轮得到李家，轮得到李大妮。</p>
原来，是有人昧了一百块啊。</p>
愿主在这个厂子里干了一年，这一年时间里，她的工资并不是从厂子里拿的。</p>
而是私底下从介绍给她这份工作的朱姨手里。</p>
知晓了此事，无忧却没着急发难，而是一声不吭地继续乖乖巧巧地在厂子里做事。</p>
晚上就去苏家给苏晗补习。</p>
次日，她得了日结的家教工资，有钱就还了余雨借的钱。</p>
余雨原本不想要，她给硬塞了过去，还拉着她上街逛了一圈，买了一条小手链送她。</p>
别人帮她是情分，不是她该的，更不是别人欠她的。</p>
当她有能力的时候，自然也要跟好友分享。</p>
余雨更是不差这条手链，但收到好友的礼物，又有人陪她逛街玩耍，更让她十分开心。</p>
她笑着当场就带在手上，乐呵呵地道：</p>
“我平常也就暑假回村里，你要是能一直待在县里就好了，比在村子里好，</p>
“你看，你人都长高了，也变漂亮了。”</p>
有了一份还算稳定的收入，在衣食住行上，其他还是其次，无忧不愿意在吃上面亏待自己。</p>
每天都要吃点蛋白质，有肉就吃个肉菜，没肉就吃个鸡蛋。</p>
十七岁的姑娘，还在长身体呢。</p>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无忧确实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个子高了些，原本黢黑的皮肤也白回来了一点。</p>
无忧回她：</p>
“等我来县里上学，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p>
余雨跟她同岁，如今在县一中读书，已经高二了。</p>
明年开学就高三。</p>
不过以她的成绩，距离大学还有一点儿距离，</p>
但她也不在意，高中毕业已经是很高很高的学历了，她自然不怕找不到一份工作。</p>
听闻好友的话，余雨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看她：</p>
“你打算去上学啦？”</p>
之前录取通知书刚刚下来的时候，李大妮就抱着她哭了一场。</p>
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娃，她决定让弟弟去读书，自己出门打工，给家里减轻压力。</p>
余雨当时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p>
凭心而论，高中的学费并不贵，李家如果去借，是能借得出来的。</p>
而且，村里的初中每个班也就几个人考上高中。</p>
这要是不继续读书，不是可惜吗？</p>
就连余雨的妈妈也说，村里的孩子，想要有出路，读书是唯一的路。</p>
孩子读书是大事，这钱，余家都愿意借。</p>
可是余雨妈妈又跟余雨说，如果李家没有张嘴，她不能先开口。</p>
斗米恩升米仇，李家和余家的交情，没到那个地步。</p>
如今眼见好友忽然想通了，余雨真心实意为她高兴，拉着她的手进了国营大饭店。</p>
“今天有什么菜？”</p>
“行，那来一个红烧肉，一碗丝瓜汤，两碗饭。”</p>
这时候的饭店菜单都是每天现出的，菜品新鲜，份量也十分扎实，两个菜足够了。</p>
“不许拒绝我，等你发工资也请回来就行。”</p>
无忧顿了顿，笑着道好。</p>
时间一眨眼，剩下的半个月也过去了。</p>
到了发工资的这天。</p>
无忧没去找朱姨，而是跑到了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外。</p>
已经有两三个人在排队了。</p>
轮到无忧的时候，发工资的张主任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却多看了她一眼。</p>
“你……是朱香介绍过来的？”</p>
这事否认也没用，无忧点头。</p>
“你的工资，在她那儿领。”</p>
张主任拿信封的手一抽，扔下这一句就不再理她，而是招呼下一个人。</p>
无忧眼神一闪。</p>
朱香本事不小，看来张主任这儿她也打点过了。</p>
也是，不然这钱怎么不发给正主，而是直接发给她呢。</p>
但她才不管，他们私底下有再多的交易，</p>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巍然不动，提高了嗓门，问：</p>
“为什么啊？”</p>
张主任见她一点儿也不识趣，也有些恼了，不耐地挥挥手：</p>
“什么为什么？就是找她领！”</p>
无忧问：</p>
“我看所有人都在这儿领，怎么就我不在？您不会不给我吧！”</p>
“是就不给我一个人发吗？还是其他人也不给发？”</p>
听到跟工资有关，后面排队的人明显地骚动起来，都纷纷张望着往前面探头探脑。</p>
生怕自己的钱出了点什么事。</p>
无忧心底十分清楚，这钱，她想要拿到手，就得闹大了。</p>
“我不是厂子里的正式员工，是替补的。”</p>
“是不是替补员工就没工资啊？”</p>
她脆声道，黝黑的脸孔上一双清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惧张主任的冷脸。</p>
“什么？替补员工没工资？”</p>
后面的人听了个一知半解，已经开始胡乱传话，眼见着骚动越来越大，才这样下去，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p>
这事要是闹出来，他这个主任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稳！</p>
张主任脸色铁青，唰地将一个信封拍在桌子上。</p>
“拿走拿走！签字！”</p>
无忧笑了笑，道：</p>
“哦，有我的份啊，误会，误会。”</p>
刷刷两下，她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大名——李无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