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卿轻轻颔首。</p>
“可不是咱们吗？不然，你不淹死也冻死在那洞庭湖里，早喂了鱼虾了。”李崇扯着大嗓门回答着。</p>
被旁边的薛真卿斜睨了一眼，“哈哈哈”的笑声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红了脸，对着薛真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在讲，“要不你来说？”</p>
薛真卿将小寒那日洞庭湖畔搭救他的始末娓娓道来。</p>
慕容成岭看着“他”唇珠饱满的双唇一张一合，秋水扬波的双眸道似无情却有情……思绪被抓回了往日的某个时刻，似乎是溺水昏迷之时、似乎又是临渊阁观画之日、似乎又是记忆里面某个记不清的时间点……</p>
薛真卿话音刚落，慕容成岭便问道：</p>
“请问兄台，我们可曾见过？”</p>
薛真卿一怔，倏忽又坦然笑道：</p>
“不曾。不过，要说见过，的确也算是见过，小寒那日，洞庭湖畔。只是您当时正昏迷不醒。”</p>
慕容成岭闻言想起救命之恩尚未道谢，立即起身，欲躬身俯首长揖行礼，被一旁的李崇堪堪扶住了，李崇说道：</p>
“我们乡野山民受不起秦王殿下这般大礼。”</p>
“你们知道我是谁？”慕容成岭问道。</p>
薛真卿神色淡淡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并未因为知道他是大燕秦王而显露出毕恭毕敬或是阿谀奉承的样子来，只带着点礼貌的疏离感，边颔首边回答道：</p>
“是。秦王殿下。”</p>
“不过，搭救时并不知道，在您昏睡之时冒然斗胆看了您的腰牌，这才知道殿下的身份。”</p>
又指着李崇和自己介绍道：“这位是老君山山寨的大当家，李沐德。不才是山寨的先生，薛让，小字敬辞。”</p>
她把事先为自己准备好的假名号报给了慕容成岭。一边打开随身带来的布包，里面是慕容成岭落水时所穿衣袍，已经洗晒干净熨烫齐整，衣袍上面摆着重新上了封漆的铁皮管子看不出曾被打开过，还有大燕秦王的金印腰牌和猩红耀眼的烈日逐风剑。</p>
慕容成岭接过自己的衣物，向两人道了谢，随后清了清有些暗哑的嗓子，正了神色，说道：</p>
“湘州老君山李沐德、薛敬辞，跪下接旨。”慕容成岭打开圣旨，向两人宣旨，并颁布了对李崇的封赏。</p>
李崇接旨平身后，薛真卿并不起身，浅笑着望向正垂首看着她的慕容成岭，缓缓开口问道：</p>
“秦王殿下，在下的封赏呢？”</p>
方才起身的李崇复又跪下，连忙帮衬着说道：</p>
“治理山寨和这方圆百里，末将不敢居功。若没有薛先生扶持，不会有湘州地界的今日之治。”</p>
慕容成岭觉得眼前这个“郎艳独绝”的薛让甚是有趣、特立独行，他完全不能按照常理来与此人相处，不禁轻笑出声，食指虚虚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p>
“薛先生，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本王替先生向圣上求来便是。”</p>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薛真卿依旧跪着，答道，“在下正了心、修了身也齐了山寨这个家，这方圆百里皆是明证，作为一个读书人，在下愿穷尽所学报效天下，敬辞欲为大燕卿相。”</p>
说罢，双掌触地，额抵手背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p>
慕容成岭并未许诺会给眼前这个名叫“薛让”的师爷什么官职，慕容成岭深知薛让有才学也有胆色，他自己又素来是个用人不疑的，但，大燕朝堂之上那么多人，门阀派系盘根错节、世家门第根深蒂固，未必人人能像他一般容人。</p>
再则，自己刚刚因为老君山招安一事抹了太子慕容恒峰的颜面，只怕此刻让薛让毛遂自荐也好，他作为秦王出面保荐也罢，一介白衣入仕，朝廷十之八九会顾及太子一派的面子，不会给薛让一个合适他发挥才能的官位。</p>
与其敷衍给薛让一个小官，埋没了他，不如先将薛让留在自己身边，给他证明自己的才能和立功的机会。</p>
慕容成岭如此略一思忖，暗暗拿定了主意。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道：</p>
“薛先生原来是想入仕啊，求之不得！看老君山之治便知先生确有治国之才，凭先生的才学谋求一官半职并非难事。”</p>
“先生既可明年参加科举，或者，此番随我一同回庐阳，请先生做我的座上嘉宾入幕贵客。”</p>
说着，向薛真卿躬身长揖……</p>
当夜，一只信鸽和一只通体漆黑的木鸢，呼喇喇扑棱着翅膀在夜幕的掩护之下飞离了老君山山寨。</p>
信鸽飞往驻扎在洞庭湖湖区附近的秦王余部驻地。</p>
木鸢则背道而驰，隐在云端飞向了蜀郡锦华宫赵凌云的寝殿……</p>
因记挂着庐阳皇城刑部大狱里的三弟，为节省时间，慕容成岭不要余部来老君山接驾，便信鸽传令，令其就地等候他汇合一同返回庐阳。</p>
“如若招安，能顺利进入庐阳，务必带上公主赵璃俐。”</p>
这是赵凌云前不久木鸢传信时特地嘱咐薛真卿的事情。</p>
赵凌云料定，要让赵璃俐一同去庐阳并非一件难事，只消告诉她胡万钧已经在大燕太医院供职，她便能打消需要与裕王慕容巍屹周旋的顾虑，乐呵呵地跟着薛真卿一起上路。</p>
结果，果然不出赵凌云所料。</p>
至此，一切事情的走向似乎都在赵凌云的掌控之中，他像一个躲在幕后扯着线的傀师……</p>
腊月廿三，北方小年，岁破。忌：诸事不宜……</p>
慕容成岭带着“薛让”和赵璃俐在这个风饕雪虐的清晨启程了。</p>
离开老君山地界时，薛真卿几度回望，只见归途遮断，前路茫茫……</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