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上前两步，靠近王婆耳语道：“层霄不易凌。”</p>
王婆眼中立时涌出泪来：“我的好孩子，一路上受苦了啊。”</p>
众人见亲人见面已经激动成这样，自觉不能久留，一致地向王婆道喜后，便纷纷离开了。</p>
王婆拉着欧阳进了食肆，见自己男人目瞪口呆杵在门内。</p>
似乎震惊王婆居然有这么大两侄女，而自己居然不知，老掌柜神色复杂，说不出话来。</p>
王婆道：“娘去的那年，腊月里员外收租之后，家里搜不出来一粒米，我进山里想找点冻死的鸡兔做年货，遇见个美妇人，遭了贼，受伤藏在山洞里。善有善报，她是有钱人家的夫人，我救了她，她觉得只给些银钱算不得报恩，认我做了姐姐，那些年守着薄田等你，很多时候都亏她接济。”</p>
老掌柜最不忍听媳妇儿年轻时遭的罪，也不再继续追问，只说：“这么多年都没听你说过，既是外侄女，来了咱家，便安心修养，看样子，这一路遭了不少罪。”</p>
王婆揩着眼泪：“我那妹妹寡居，独自拉扯姑娘很不容易，怕有人惦记她的家底，嘱托我不要声张这事，而且你也没问过。”</p>
老掌柜：我都不知道，问什么？</p>
“爹，二哥的手艺不如您，要不您露一手，给表姐她们做点好吃的？环儿觉得爹爹的糖醋鱼做得最好。”环儿扶着王婆，把欧阳他们往后院带。</p>
老掌柜笑起来：“是你自己想吃糖醋鱼了吧。”</p>
环儿对欧阳道：“我爹的糖醋鱼，是裕阳城最好吃的菜，酥皮淋上酱汁，酸甜香脆，鱼肉却嫩得豆腐一样，泡在汤汁里，我能吃三碗米饭。”</p>
老掌柜笑着往后厨去，虽没应承，但欧阳却看得出，一会儿的饭食，一定有这道糖醋鱼。</p>
老掌柜一被支开，王婆拉过欧阳，审视起江若漓来：“婢奴的主子，只得一女，观姑娘通身气派，不像是做婢子的，姑娘是谁？”</p>
原来王婆对老掌柜说的话，真假参半。</p>
王婆与老掌柜是青梅竹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当年同意了男人出门闯荡，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家庭生计。</p>
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可依靠，没有薄田能糊口，还有病重的公婆要侍奉……在那个年代，活不下去的理由太多了。</p>
收成不好的那两年，公婆先后走了，地主员外强收租，她哪里有粮食交得上去。</p>
年轻的小媳妇在豪强面前期期艾艾，也只换来豪绅的为富不仁。</p>
薄田被收走，还要拿她抵债。</p>
小媳妇不堪受辱，拼死逃到山里，摔瘸了腿，好在寻到一处兽穴，不知道原来这儿的野兽去哪儿了，不过现成的干草垛子倒是给了她暂时容身的地方。</p>
她一连躲了几日，豪绅的爪牙并没有找来，她才壮着胆子出去寻摸吃食。</p>
不过吃食没寻到，倒是又捡回一个同病相怜的人来。</p>
她始终以为自己捡的也是个被豪绅逼迫的，无处能去的可怜人，却不知，她捡的是个受伤逃窜的，杀手。</p>
同样年纪的女人，同样高矮的身量，同样流落山里的经历，虽然杀手惯常冷漠，小媳妇儿倒是没什么心眼，想着等年节过了，攒点钱，还是要去把薄田租回来，不然男人回来，怎么交代呢？</p>
天真的小媳妇没有被豪绅抓回去，却被杀手的对家害了性命。</p>
临死前，期期艾艾，挂念着的是远行的丈夫，怕他回家发现，爹娘没了，田地没了，媳妇儿也没了。</p>
小媳妇吊着最后一口气，絮絮叨叨和杀手念着她的牛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