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平日里待人接物那套东西全都作废了。</p>
她的嘴唇轻抖了两下，没弯出半点微笑的弧度，最终只是淡淡道：“怕吗？”</p>
林雨自嘲道：“说实话有点，不过今天接完你电话，我的害怕就少一半了。”</p>
他看着张雅有些疑惑的神情：“我妈要是跟我爸走了，那就一点不怕了。”</p>
说完，他低头扒拉几口饭，觉得很热，转头去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了好几遍。</p>
张雅何等聪明，稍微思考了几秒，就已经知道了话里的意思。</p>
林雨落座后大口的炫着凉水米饭，好像刚刚在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儿一样。</p>
他抬头，看着不说话，眼神莫名的张雅：“吃啊，你别光看着我吃，怪不好意思的。”</p>
张雅依然没有动筷子，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这世界，并不是只有父母爱你。”</p>
“你愿意的话，还可以有妻子，还可以有孩子，还可以有很多很多人爱你。”</p>
“我们相处几年，我看到你的朋友，同学，兄弟，同事，伙伴，还有很多喜欢你的女人。”</p>
“他们都很喜欢你，都很爱你，你和世界的勾稽关系，并不是只有两条。”</p>
林雨听到这些话，伸出去的筷子停在了半空，收回来后放在了碗上。</p>
他想说很多，但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只是笑笑：“停，我并不想自杀，劝的有些怪了。”</p>
张雅味同嚼蜡的吃完了这顿饭，期间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p>
她觉得对方的身上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上面明白的写了几个大字：生人勿近。</p>
令人沮丧的是，她觉得自己目前，也不过是个生人。</p>
而她隐隐觉得，或许只有林爸林妈是这个男人，仅有的两个熟人。</p>
林雨拒绝了张雅的帮忙，默默的冲洗着碗筷，他洗的很慢很仔细。</p>
坐回沙发上的时候，他的手机弹出了消息，打开一看是张雅发的，长长的PDF文件。</p>
这里面，简直是关于肾脏的百科大全，从饮食到护理，到治疗，应有尽有，无比详细。</p>
张雅挨着林雨坐在了沙发：“你睡着的时候，我坑了苏橙一把，让她找肾内科专家。”</p>
“果不其然，真有这一套东西，你提前先拿着，我们之后再逐条多方确认核对，慢慢研究。”</p>
“用不上的话最好，用上了咱们也不用慌，世界每天消失那么多人，我们活在当下。”</p>
林雨关掉了PDF页面，把手机扔到了一边。</p>
他听着张雅一口一个的我们，只能心有唏嘘的劝退。</p>
“何必呢？我觉得你应该理智些，你还不懂疾病和死亡意味着什么。”</p>
张雅转过头很正色的看着他，神情简直和工作时那般肯定和强势。</p>
“不是我不懂疾病和死亡，而是你当局者迷，不敢相信无所求的爱和付出。”</p>
林雨看着判若两人的张雅想要反驳几句，但是事实是没有办法反驳的。</p>
他的不敢相信确实是真的，而无所求的爱和付出他见过，他现在的爸妈就是。</p>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林雨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张雅的毫不退让。</p>
尖锐只持续了几秒，张雅的手机闹铃就响了起来。</p>
关闭闹钟后，张雅提醒道：”到时间了，再炒一份菜吧，我给叔叔阿姨送过去。”</p>
“对了，明天不是还要去京都问诊吗？专家们的号你都抢了吗？”</p>
林雨揉了揉太阳穴：“我也开始犯不靠谱的毛病了。”</p>
他说着就拿起手机，几下就查到了国内最知名的肝病医生。</p>
遗憾的是，人家明天上午出诊，号已经挂满了，再想要看病得下周了。</p>
张雅看着他皱着的眉毛，笑道：“肝病最知名的那位，明天上午有号，我抢到了。”</p>
林雨惊讶：“你什么时候抢的？”</p>
张雅带着些得意：“你睡觉的时候。”</p>
林雨舒口气：“太好了，不然要等一周，要了命了。”</p>
张雅收敛笑容，很正色的说：“我都想好了，明天送完早饭，我和你一起去京都，来得及。”</p>
“除了他，我们再找几个肝病专家，听听不同的意见，兼听则明嘛，不迷信某个专家。”</p>
林雨综合了所有信息，选定了几个京都名医生。</p>
他知道，这几位医生代表着希望，或许是治愈的希望，或许是误诊的希望。</p>
林雨心底也知道，这些希望基本没有，但他还是，且只能相信有点，这样心里好受些。</p>
在结果敲门前，在真相怼眼睛里前，掩耳盗铃是最好的心理疏导。</p>
挂完了这些号，林雨起身向着厨房走去，开火，做菜，这次有了些干劲儿。</p>
出锅后，他尝了一口，只觉得确实比刚刚的第一遍好吃不少。</p>
但林雨心底也明白，做的人，吃的人，没人会在意味道。</p>
做的也不是菜，吃的也不是菜，都是苦难中的一点安慰罢了。</p>
张雅不容反驳的拿走了饭盒，让林雨坐着接着制定问诊的计划。</p>
临走前，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看向窗外的林雨，直接按了几下开关，选择了最亮的灯。</p>
林雨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了屋子，大字型的躺在了床上，很困，但不能睡。</p>
直到张雅回来，他这边的看诊路线，时间安排，才全都做好。</p>
当，当，当。</p>
林雨：”进吧，我没有什么秘密。“</p>
张雅脸上带着笑容靠在了门框上：”阿姨夸你的饭菜做的好吃。”</p>
“她当着我面说完，又马上往回找补，说我做的和你做的一样好吃，特别可爱。”</p>
林雨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换别人，她前半句就会被鉴定为不识好歹，后半句该是鉴定心虚，综合后，再加上个虚伪的标签。”</p>
张雅感慨：“狭隘但常见，有些人心里确实有疾病，数量还不少。”</p>
“其实，要是逮着一句话半句话的无限揣测，那这世界所有人都该死。”</p>
说完，她摆摆手：“不谈这个了，我们商量下明天早晨的高铁票吧？”</p>
两个人坐在床上简单商量了一下就买了票。</p>
林雨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脑袋，打开手机给张雅转了3000块钱。</p>
“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现在还不知道我爸要住多久，不够的话我之后补吧。”</p>
话刚说完，他的转账就被退了回来，张雅没好气的说道：“别客套，自愿的。”</p>
“真要算的话，我看你还得给我误工费，车费，水费，电费，食材费，还有一串呢，很烦。”</p>
林雨转过头看向身边一脸无所谓的张雅：“我可不是绩优股，搞不好要报废的。”</p>
张雅很大胆的凑过去，趁着林雨愣神的功夫，轻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活在当下。”</p>
她亲完就起身溜了，林雨还在发愣间，突然被丢过来一个袋子。</p>
“洗个澡，换上睡衣吧，我估计你会喜欢的。”</p>
林雨听到这话打开一看，睡衣像是卡通款，画着顽皮的小熊。</p>
他一整天难得的笑了笑，张雅也笑了：“开心点，晚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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