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说道:“君字中有‘道’,我且问君,君本唐人,从氐虏与王师战斗,不思弃暗投明,投效王师,反力尽方降,此是何故?君此行径,可称‘道’乎?”
薛猛惶恐答道:“氐虏残暴,逢战,驱我唐人为前阵,列督战氐奴甲士提刀於后,有敢不进战者,无不立斩。闻明公亦尝亲麾兵与氐虏交战,应知此也。非猛不欲投效王师,实猛无机投效!”下拜请罪,说道,“猛今知罪,乞请明公惩治!”
他这一番回答,全然是借口罢了,他被俘,并非是在战场上两军交战之时被俘,而是弃营夜遁之时被擒,然后才投降的。他弃营夜遁的时候,他后头可没有督战的氐人甲士。
莘迩听了他的这话,却没有过多追究,转颜作笑,说道:“卿请起身罢!你的为难,我自是知晓。卿家声高华,河东之冠族也,卿之勇名,我在定西也有闻知,方今北地膻腥遍地,我久欲荡平中原,还我华夏河山,卿现降我王师,我正要大用於卿,何来惩治之言!”
薛猛磕了两个头,爬起身,谢恩说道:“小人多谢明公开恩免罪。”
“我听说从你一起投我王师的,还有你的两个兄弟及数百你们薛家的宗兵?”
“是,从小人一起弃暗投明的,有小人的族兄薛罗汉、从弟薛虎子两人,并些小人族中宗兵。”
莘迩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都在陇西郡。”
莘迩点了点头,再次上下打量薛猛,笑道:“卿不愧‘猛’之名,观之确然龙精虎猛。我且问卿,卿现下有何计议?”
“小人愚钝,不知明公此问何意?”
“我是问你,你是想留在我定西,还是想回家去?”
薛猛心中想道:“这话说的!我说想回家就能回了么?你要是有意放我还家,又何必檄令唐公,送我来谷阴?”心里这般想,嘴上不怠慢,恭恭敬敬地回答说道,“小人家乡河东郡,现沦陷氐奴手中,不敢隐瞒明公,小人祖上乃是前代秦朝时的御史大夫薛公,小人如何不知自己乃是中国胄裔?唯往昔受氐奴欺凌,不得已耳。今既已投王师,小人如黄雀出笼,虽身在陇地,而目之所见,俱我华夏衣冠,耳之所闻,俱我华夏话语,如还家乡!胜似家乡!”
莘迩喜笑说道:“这么说,你是愿意留在我定西了?”
“千肯万愿!求之不得。小人的这点盼念,斗胆乞求明公应允。”
“好!卿家声高贵,不可白身在陇,你是愿做个文官,还是愿做个武官?”
“小人别无所长,只有这一身蛮力,愿作武官。”
“卿家河东,与前秦时的伏波将军马渊算是州里人,马伏波亦如卿,后降朝廷者也。卿既欲做武官,那明天朝会,我就表卿伏波将军,望卿能存伏波之志,成我定西的今之新息侯!”
新息侯,是马渊的封爵。马渊的家乡是扶风郡,离河东郡六百里地,同属关中,与薛猛确是可算老乡。前代秦朝中叶,海内大乱,马渊先是依附陇右的一个割据势力,后来投从了朝廷正朔,这一点,与薛猛现今的经历也是挺像。马渊此人,投从朝廷以后,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战功赫赫,实为一代之名将。莘迩以马渊对比薛猛,诚然是对薛猛的极高期望。
伏波将军,官五品。
把自己期望为定西的马渊是其一,以新降之身,一下得到这么高的官品,是其二,薛猛受宠若惊,忍不住又一次地拜倒地上,说道:“明公如此厚爱,猛乡野鄙人,怎生敢受!”
莘迩下榻,行到薛猛身前,弯腰把他扶起,笑道:“道武!我自认是有识人之明的,以卿之才略,将来必能成我定西,甚至成我大唐之马伏波!从今以后,你我同朝为臣,便是同僚了,不要再这么多礼。药王、宝掌他们都知道,我这个人,是最讨厌烦文缛礼的。”
魏咸笑道:“是啊,明公是最洒脱不过的人了!不仅不好烦文缛礼,极有识人之能,道武啊,明公并且最喜的就是精勇壮士。君精壮勇武,可谓是正好投了明公所好。哈哈,哈哈。”
“药王、宝掌。”
魏咸与兰宝掌应道:“末将在。”
“这场仗,你俩都打得不错。不日朝廷的封赏就会下来,少不了你俩的!”
魏咸、兰宝掌下拜说道:“愿为明公效死!”
曹惠呈上唐艾的书信,莘迩拆掉封泥,展开观之。
具体的秦州此战的经过,唐艾已在上封信中说得清清楚楚,这封信没有再提秦州此战的事儿,前边是问候莘迩的言语,后头则是个建议,建议莘迩重用薛猛、竺法通,尤其是重用薛猛。
唐艾在信中写道:“竺法通旧为江左之臣,继降附秦虏,知江左、秦虏事也,艾之陋见,明公不如把他留为左右,以备随时咨询。薛氏着名於关中,控河东盐池,家訾巨富,宗兵强横,蒲秦亦羁縻而已,艾愚以为,明公若能得薛猛为用,或将会大利於日后对秦虏的用兵。”
莘迩看完,心中想道:“知我者,千里也!”
当然不会把信中的内容说与薛猛等人,莘迩细心地把信叠好,塞回信匣,坐回榻上,吩咐魏咸等也各落座,问他们了些秦州此战的事情,接着,开始询问释法通姚桃、蒲秦和江左的事。
莘迩问释法通,说道:“大和尚可有见过孟朗?”
“小僧见过孟朗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