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将军府谘议参军,是莘迩帐下的属僚,其实他大可自行辟除,之所以多一道傅乔举荐的程序,是因为莘迩知道,宋翩八成不会接受他的任命,故此干脆直接由朝廷下令,让他推辞不得。当然,也是能推辞的,但除宋翩舍官不做,宁愿在家赋闲。
莘迩了解宋翩,以他那贪财的性子,让他离开官场,少掉一个来钱的重要源头,那显是千难万难。一如莘迩的所料,宋翩在接到朝廷的令旨后,尽管骂了半天莘迩的娘,到头来还是乖乖地接了此任,送故钱以外,且在建康大肆搜刮了一通,资财装满了数十辆大车,还都而来。
宋翩还都,已是在月余后的事情了,且不必早提。
只说莘迩的“募兵”之请,尽管有宋方习惯性地表示了一下反对,但末了,还是在朝堂得到了通过。
这个结局,亦在莘迩的预料中。
於上书之前,羊髦、张龟、黄荣、羊馥等人曾经反复做过推测。
得出的结论一致:朝中诸公,宋闳、氾宽、张浑诸辈,乃至麴爽,恐怕都是很希望看到莘迩离开王都的。因为只有莘迩离开,他们才能有充足的机会,把左氏对莘迩的信赖给尽量削弱。
再则,莘迩掌着大都督府,对国内的兵事情况非常清楚,他在上书中列举的“募兵理由”亦是相当充分,有理有据,绝非信口雌黄,也确是不好辩驳。——至若征讨西域这件事是不是必须的?有掌着财政的大农孙衍帮腔,即便不是必须的,也成必须的了。
从上书建议“大赦”起,莘迩的几道奏请,都是谋定后动,先经与羊髦等智士细细讨论,然后瞅准形势,再建言上奏,每次皆是借势打力,常能得到多数重臣的同意;竟是除了“开山泽园囿之禁”这一条,因为太过侵犯士族的利益而未能得行之外,其它的全都得到了施行。
莘迩不贪心,他知兵权是个敏感的话题,对募兵的兵额,没有要求太高,只请求“募卒三千”。获得了朝廷的许可之后,他把这件募兵的重任交给了督府右司马唐艾和中、直兵参军羊馥。
他倒是
想亲自主持的,唯是婚期将近,不能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整日下到兵营,事必躬亲,传出去,未免会被人说闲话,认为他不重视与王室的联姻。脸面,总是要装一装的。
不过这日,於募兵开始着手后的第四天,莘迩还是出到了城外,来至了本部兵营所在的西苑城附近。
上书请求募兵的同时,莘迩还针对宋方的“推举”,奏请朝中调麴球领部援助陇西。麴球是个优秀的军人,与宋翩那种惫赖货不能比,接到朝令的当天,他就集结完成了部曲,次日,即出发东来,不过三天时间,已到王都。
莘迩今日出城,是专为迎接他的。
因为麴球并无在王都多留的打算,故而,这趟出城,也是给他送行。
麴爽与莘迩一起出的城,两人在西苑城外的官道边等了片刻,远远望见尘土飞扬,不多时,红色的旌旗跃入眼帘,随之,数千胡骑组成的迤逦行军阵列出现西方。
数千胡骑,人皆两马,尽管是行军的队列,速度不快,然近万战马奔行的景象依旧壮观。
但见:宽敞的夯土路上,旗帜如林,甲光曜日,部队连绵十余里,前头战马如龙,后边辎重数百乘,卷起的沙尘如同云雾。马的嘶鸣,军官沿途整顿队伍的命令,和兵士们大声应诺、指挥坐骑的声音混杂一处,此起彼伏,喧哗热闹,把初春的天气都给烘托得升温了许多。
麴球得了前锋的禀报,急离了中军,赶过来与莘迩、麴爽相见。
莘迩一眼看见了他。
麴球骑着一匹八尺高的白马,没有披甲,头裹白帻巾,身著赤褶袴,鞍带双雕弓,腰悬黑首的直刀,挺胸挽缰,从队伍旁的过道上催骑疾行,驰骋顾盼的英姿,迥然异於别人。
在他身后,莘迩还看到了屈男虎父子、邴播等几个熟人,并及二三十个髡头小辫的胡人骑士。
莘迩由衷地对麴爽感叹说道:“中尉,公家有虎子!”
麴爽自得抚须,说道:“我家晚辈,虎子固多,而如女生者,故当尤佳也!”
麴球的这个小名,莘迩每次听
到,都有点不习惯。
明明一个赳赳男儿,却小名如此,委实是太有反差。
麴球驰骑到前,翻身下马,行礼说道:“何敢劳阿父、将军相迎!”
莘迩微笑不语,按照亲疏之别,客气地礼让麴爽,等他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