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霞轩地处上林苑南边,风亭水榭,恣眠柳影,上有凌霄缠络,下有芭蕉环绕,靠池旁怪石嶙峋,有几尾红色鲤鱼在清澈见底的池中欢快摇曳。
郑惜月到达时,宋清盈正与霍致峥相对而坐,桌上摆着棋盘,黑白玉棋子才下没几步。
“拜见陛下、昭妃娘娘。”郑惜月屈膝行礼。
宋清盈笑道,“表妹来了,坐下看看这盘棋怎么下。”
有宫人搬来月牙凳,郑惜月顺势坐在宋清盈身旁,静静的看了眼这棋局,神色有些微妙。
纵然她的棋艺算不上精湛,却也能看出这盘棋昭妃在乱下,好像没一步下的对,偏偏表兄还都让着她。
难道这也是他们闺房之乐的一种?
郑惜月选择默默喝茶,当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好在没多久,另有宫人引着一位象牙白锦袍的翩翩贵公子过来。
那人身形修长,容貌清隽,眉眼间有种舒朗的英气,令人望之可亲。
“微臣卫承昭拜见陛下、昭妃娘娘……”
“卫卿家免礼。”霍致峥淡声道,视线稍稍在卫承昭身上停留,心道这小子今日这般拾掇,倒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清贵之气。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下意识转到宋清盈脸上。
果不其然,那女人也在打量着卫承昭,眼角微弯,颇为欣赏一般。
霍致峥将手中棋子放下,轻咳了一声,“昭妃。”
宋清盈一怔,回过神来,扭头问道,“陛下?”
霍致峥道,“轮到你下了。”
宋清盈悻悻的“哦”了一下,拿着棋子装模作样的思索起来。
有宫人给卫承昭搬了凳子,恰好与郑惜月面对面坐着,俩人只要抬眼,就能看清对方的容貌与神态。
霍致峥与卫承昭聊了两句闲话,又状似随意的介绍了一下郑惜月,“这是朕姑祖母的嫡亲孙女郑氏,如今在宫里陪太后小住。”
卫承昭心里一沉,难道陛下也有意将这郑惜月许配给他么?
他压住心底慌乱,面上保持客气,朝郑惜月打了个招呼,“郑姑娘妆安。”
郑惜月压根不敢看对面之人,低眉顺眼的回了句,“卫小侯爷万福。”
这般打过招呼后,俩人再无话语。
就算不是当事人,宋清盈也受不了这尴尬到抠脚的氛围,下了两步棋后,她拿出作天作地的宠妃腔调,对霍致峥道,“陛下,今日真是热得很,臣妾脸上的妆好像都花了,您陪臣妾进去补补妆嘛。”
这茶里茶气的语气,莫说是郑惜月和卫承昭两人,便是见惯她戏精上身的霍致峥都愣了一瞬。
待反应过来,霍致峥深深地看了宋清盈一眼,嘴里轻“嗯”了一声,又对卫承昭道,“卫卿家替朕下这一局。”
宋清盈起身,笑吟吟的朝郑惜月道,“那表妹你替我下吧。”
说罢,她亲热的挽住霍致峥,转身离开了。
等绕到假山后面,确定亭中两人看不到他们,宋清盈才松开霍致峥的胳膊,仰脸朝他炫耀似的眨了眨眼,“陛下,我聪明吧?一下子就找到借口溜了出来。”
霍致峥看她这变脸速度,忍俊不禁,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是,你最聪明。”
“你别真把我脸上的胭脂捏掉了。”宋清盈拿开男人的狼爪,又悄悄往亭中瞧去,喃喃道,“万一这俩人真看对眼了怎么办?不行,那公主岂不是要难过死?”
她连忙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嘴里碎碎念着,“菩萨保佑,他俩不成。”
霍致峥拧眉看她,“你在嘟囔些什么?”
宋清盈心说你个直男,告诉你你也不懂,便朝他干笑了两下,“没什么。”
“走吧,水边蚊虫多,仔细又被蚊子咬的嗷嗷叫。”霍致峥牵住她的手,转身往清凉开阔的屋内走去。
亭中,郑惜月与卫承昭各自落下一枚棋子。
看着守在亭前有段距离的宫人,卫承昭和郑惜月俩人心知肚明,什么天热补妆,不过是撮合他们见面的一个借口罢了。
左右没有旁人,能被留下的宫人都是经过筛选,嘴巴严实的,卫承昭也不玩什么弯弯绕绕的把戏,直接开门见山道,“郑姑娘,恕在下冒昧,你鬓间的那枚蜻蜓珠钗瞧着很是别致,不知是在哪里买的?”
郑惜月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竟是问这个。
她如实答道,“这珠钗是进京路过扬州,在扬州城中的一户珠宝铺子买的。”
“噢,是这样。”卫承昭点头,又有些遗憾的朝她笑了下,“若是在京城买的,我也想着去买一支差不多样式的,送给心仪之人。”
郑惜月闻言,眸光微动,无比自然的顺着他的话问,“卫小侯爷已有心仪之人了?”
卫承昭毫不遮掩,颔首道,“是的,她是位性情活泼的纯善之人,蜻蜓珠钗灵动大方,她戴着应当很相衬。”
话说到这里,郑惜月还有何不懂,卫承昭这是在告诉她,他已有意中人,他们俩是没可能了。
这一瞬,郑惜月倒没多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朝卫承昭客气笑道,“卫小侯爷这般细致,你心悦的那位姑娘真是有福气了。若卫小侯爷很喜欢这支珠钗,我回去后可将珠钗样式描摹与你,京中能工巧匠众多,肯定能做出差不多样式的。”
卫承昭本就是找个借口,拱手道,“不劳烦姑娘,等闲时我去京中珠宝铺子里多逛逛,应当能寻到的。”
郑惜月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是,这蜻蜓珠钗本就是寻常样式,不难找的。”
话说开了,两个年轻人的相处不再像先前那般局促的,倒正儿八经的真下起棋来。
“表姑娘与卫小侯爷下着棋,有说有笑的,相处的很是不错呢!”
负责盯梢的小宫人含笑将苍霞轩的动静禀告给秦太后和郑霍氏,两位老太太都舒展眉目,笑得很是惬意。
“我就说嘛,咱们惜月温柔贤淑,模样又生的标致水灵,卫家那小武夫见着这温柔似水的姑娘,可不就得陷进去?”秦太后颇为自得的夸着。
郑霍氏附和着,“若俩孩子互相有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与两位老太太不同,霍蓉儿耷拉着脑袋,手指拨着腕间红灿灿的珊瑚珠,闷闷的想:那满口道理的小书呆也不过如此。
可为什么天底下大部分的男子都喜欢那种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女子呢?像她这样的……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郑惜月跟着霍致峥和宋清盈一起回到马球场。
马球场呈长形,两侧修着长长的观赏廊曼,既能遮风避雨,又能遮阳防晒。
帝妃翩然而至,廊里廊外的官员宫人们纷纷起身行礼。
霍致峥携宋清盈走到长廊正中最高处入座,才出声道,“免礼。”
众人叩谢皇帝隆恩,重新归座。
马球赛按照三省六部本该分为九支队伍,可三省大都是些老臣,身子骨不行,最后也就勉强凑出两支队伍。与六部的六支队伍统共八支,俩俩比拼,再淘汰晋级,今日上午已经赛过一轮,最后剩下四支队伍,其中最显眼的是傅容景所在的礼部队伍。
看着马球场上英姿勃发,身着暗紫圆领斓袍的傅容景,宋清盈不禁咂舌,真不愧是原书男主,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