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是水草丰盛之时,牛羊自在的在河边饮水吃草,男人们打铁放马,女人们洗衣做饭,草原上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而在王帐之中,戎狄汗王图那哈坐在长桌前,听着两拨大臣互相争吵。
“大燕刚立国不久,根基尚不稳,再加上他们年初才经历一场大战,耗费不少粮草兵力,短期也无法恢复,汗王,现在就是最好攻打大燕的机会!你可千万别再犹豫了!”
主战派臣子的话音刚落,就有主和派的朝臣站出来,“汗王,咱们在大燕的探子打听到,中原的新皇帝霍致峥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虽建国时日尚短,但百姓安居乐业,京城繁华昌盛,吏治清明,远不是先前宋国的颓玘模样。京中还流传着各种赞扬皇帝的故事,说皇帝是天降的神兵,才能次次都打胜仗……”
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人打断,却是三王子阿赫舍,“什么天降的神兵,还次次打胜仗,呵,他们中原人只会歌功颂德,便是宋国那昏君都能被捧成天上的太阳。要我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原人,也就只能跟他们自己人斗,在我们戎狄铁骑之下,都是一群嗷嗷待宰的羊羔子罢了。”
“三王子不可这般小瞧中原人。”
“怎么着,不小瞧他们,还要将他们看得很重要?”阿赫舍露出个嘲讽的笑,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图那哈汗王,“父汗,这是宋国太子宋步安写给儿子的合作信,您请过目。”
图那哈接过,看了一遍,冷哼道,“这个宋太子真与他那狗屁父皇一样,软骨头,一点血性都没有。”
阿赫舍笑得阴森森,“父汗,若他们真的内斗起来,到时候内外夹击,燕朝的皇帝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两头兼顾。”
这话的确说动了戎狄王,他看着手中的书信,沉吟良久,道,“你们先退下,这事容本王再想想。”
众臣退下。
戎狄王在王帐里坐了半晌,心头游移不定,索性起身,去侧妃娜丽的帐里静静心。
“爱妃,你在看什么?”
“汗王您来了。”娜丽将手中书信放在一旁,恭敬的朝戎狄王行了礼,笑吟吟的迎上去,“阿斯诺那孩子寄信回来了,我正在看呢。”
娜丽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既有戎狄人深邃的面容,又有汉人婉柔的眉眼与温润的气质。
“那个臭小子还记得草原的父母亲吗?”戎狄王嘴上嫌弃,手却很诚实的拿起那封书信看了起来。
信写了满满好几页,都是些他进京的所见所闻,大至端午节金明河的盛况,小至太平坊有家糕饼店的核桃酥味道如何。
“汉人有一个词叫乐不思蜀,我看阿斯诺这小子就是这样了。”戎狄王哼道。
娜丽笑着捧上奶茶,“小孩子嘛,就是贪玩。这一趟出去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戎狄王撇下信纸,转而揣起娜丽柔弱无骨的手,把玩道,“本来叫他将你阿妈的骨灰送去幽州安葬就回来的,没想到他带着哈鲁就溜去了京城玩,真是个胆大的狼崽子!”
提起亡母,娜丽眸中闪过一抹伤怀。
阿妈白氏原是幽州城一户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元熙十年,幽云十六州沦陷,戎狄病进城大肆烧杀抢掠。阿妈在逃跑途中与家人失散,后被一伙戎狄兵抓住,因容貌秀丽,被父亲一眼相中,收为妾侍,带回了草原。
阿妈在草原生活了二十三年,生儿育女,却始终无法忘记她的故土。她常常一个人望着中原的方向,念着他们听不懂的汉人诗歌,唱着他们听不懂的汉人歌谣……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她还紧握着自己的手,求她将她的骨灰带回幽州埋葬。
中原人最是注重落叶归根。
娜丽知道,阿妈一直盼着中原朝廷能把幽云十六州收回去,可惜到死她也没等到那一天。
“怎么不说话了?”戎狄王看向娜丽。
娜丽挤出一抹笑,“就是想到阿斯诺,他一个孩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有些担忧。”
戎狄王道,“他信里将京城说的那样好,可见在京城待的很不错。再说了,哈鲁可是我们草原第一勇士,有他在身旁保护阿斯诺,你不必担忧。”
娜丽点头,“说的是,但还是盼着他能早些回来。”
戎狄王脱下皮靴,盘腿坐在炕上,自说自话般,“中原那个新皇帝的确有点本事,他才登位一年多,就能让中原的民生恢复到如此地步……”
娜丽聪慧,顿时明白戎狄王在烦忧些什么。她慢慢走到戎狄王身后,替他揉着肩颈,柔声道,“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汗王若好奇这位新皇帝,不若派人去会会他?”
戎狄王回首,琥珀色的深眸看了她一眼。
娜丽不慌不忙,软了声音往戎狄王身上靠,“听说天底下最好的珠钗首饰和绸缎都在京城,汗王若真有意派使团进京,可别忘了给我捎带些呢。”
戎狄王最是受用娜丽这又娇又蛮的调儿,反身就将人压在怀中,笑道,“你个臭美的小妖精,本王薄待谁也不会薄待你。”
半月后,戎狄使团进京的国书一路快马加鞭,在六月初的傍晚送至紫宸宫的紫檀木大桌案上。
当晚,皇帝召宰相白晁、兵部尚书夏宣、护国大将军陆英等官员入宫议政。
昭阳宫,次间。
宝兰往杯中添了些温水,轻声道,“主子,要不您还是先睡吧?陛下今日怕是要很晚了。”
视线从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收回,宋清盈摇了摇手中的轻罗团扇,轻柔的凉风却吹不散她心头的不安,“奇了怪了,到底是出了什么急事,这么晚了竟然还在商议?”
上回出现这种情况,还是陇西王造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