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端午过后,贵妃册封仪式即将来临。
册封贵妃,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可按照皇帝对礼部提出的要求,规格隆重得堪比册封皇后。
礼部官员私下对此没少埋怨,“这成何体统?逾制了,做不成,没法做!”
新任礼部侍郎则是个明白人,劝道,“若不是贵妃是前朝的血脉,陛下怕是早就封她当皇后了,咱老老实实听陛下的,陛下怎么要求,我们礼部就怎么来。至于规矩体统这些,留给御史台去计较,咱可别去陛下跟前讨嫌!”
礼部尚书表示赞同,捋着胡子道,“兵部穆侯爷的女儿给贵妃当了干女儿,讨了贵妃的欢心,陛下叫户部给兵部拨银子的时候,那叫一个爽快。咱这回领了差,就配合尚宫局好好把差事办好。只要在贵妃跟前留个好印象,年底的经费也能多要点。”
事关部门福利,礼部官员们一听,再不敢嘀咕,抓紧忙活去了。
五月初九,大吉。
天还没亮,宋清盈就被拖起来化妆更衣。
等她顶着大浓妆,头戴沉重的贵妃花冠,拖着长长的裙摆,出门时,灰蒙蒙的天空还能窥见一弯淡淡的月影。
宋清盈:好困,好热,好累。才刚出门,就想收工回屋躺着了。
宝兰和瑞香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给她鼓劲,“主子,册封典礼很快的,咱先去太庙祭拜,拜完之后,正副使把册书和宝玺送来,再去慈宁宫给太后行个礼,您就可以回来歇息了。您坚持坚持,回来奴婢给您捶背。”
闻言,宋清盈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嗯,坚持就是胜利!”
仪仗已经在宫门候着,她迈步坐上轮画朱牙的金饰翟车。
才刚坐稳,不知为何,眼皮忽然跳了两下。
她伸手按了下眼皮,心里默念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一起跳,说明我们得相信科学,这是眼睛过度疲劳,或者精神紧张,身体过于劳累导致的。
这般想着,在一片恢弘的礼乐声中,她顺手做了个眼保健操。
约莫半个时辰,翟车到达太庙。
按理说册封贵妃是不用亲自来太庙祭拜的,这原该是皇后才有的待遇,可皇帝要求了,礼部也只好奉命安排。
宋清盈从翟车下来,才一站定,就见早已在汉白玉石砌筑的阶前等待的霍致峥,朝她伸出手。
他一袭玄色衮服,冕旒垂在额前,衬的五官越发深邃,周身浑厚的帝王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修长手掌,宋清盈愣了片刻,一句“陛下这于礼不合”还没出口,手腕就被霍致峥握住,他低声问她,“很累吗?”
宋清盈上一刻还觉得累的,这一刻听到他这关怀的问,舌头转个弯,答道,“还好还好,不累。”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她想。
霍致峥牵着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坚持一下,晚上回去朕给你捏一捏。”
宋清盈看了他一眼。
霍致峥,“……?”
两息之后,他好像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咳了一声,“字面上的捏。”
宋清盈眨了眨眼,一副“我知道你猜到我胡思乱想但是我装作不知道”的无辜脸。
一旁的礼官见帝妃眉来眼去,有些尴尬的提醒道,“陛下,贵妃娘娘,莫要误了祭拜的吉时。”
宋清盈小脸一红,手指轻轻划过霍致峥的掌心。
霍致峥会意,肃正容色,牵着她缓步走进庄严的太庙。
礼部官员宣读完一篇冗长繁复的祝词,都说些文绉绉的话语,宋清盈听得直打瞌睡,强撑着困意,盯着长桌上摆着的那些霍家祖宗牌位。
念完祝词后,又在引礼使的呼声中,行三跪九叩之礼。
与霍致峥对着给祖宗牌位磕头的时候,宋清盈恍惚有一种新婚拜堂的感觉。
其实算起来,这册封礼,四舍五入也算是她的婚礼吧?
这般乱糟糟的想着,跪拜之礼结束,她单手扶着头上的花冠起身。
一侧的宫女递上三炷香。
宋清盈刚伸手接过,下一刻,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
什么东西?圣光吗?
只见那宫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朝着她扑来。
宋清盈:瞳孔地震gif.
“我草!”
她条件反射的挥手去挡,手中那三根香就往那宫女脸上甩去。
随着一个蛇皮走位,宋清盈转身准备开跑,不曾想才迈一步,就听“啪叽”一声,裙摆太长,她直接往地上栽去。
那人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摔了,一个重心不稳,也被裙摆绊倒在地。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尴尬到明明情况如此危急,宋清盈却想指着那宫女说一句“你个笨蛋,你摔了个屁股墩”。
那宫女显然也被她这要笑不笑的表情给激怒了,握紧匕首正要扑过去,就被霍致峥一脚踢开。
“来人,把她按住!”
霍致峥沉声喊着,一把将宋清盈从地上拽起,护在怀中,“可有伤到?”
“没,没有伤到。”宋清盈苦着一张脸,“不过手臂被你这么一拽,好像脱臼了……”
霍致峥,“……”
他连忙松开她的胳膊,撩起袖子就要替她检查。
宋清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陛下,祖宗牌位前,咱还是得注意点形象。”
霍致峥薄唇紧抿,语气放柔,“那你跟我过来。”
说着,他牵着宋清盈绕到柱子后。
有了柱子与幔帐遮挡,霍致峥撩起她的衣袖,宽厚的手掌细细替她摸着骨头。
“对对对,是这里,有点痛。”宋清盈嗷嗷叫,小心脏还扑通扑通直跳。
“没有脱臼,应当是方才不小心扯到筋了。”霍致峥松口气,又伸手在她胸腹处摸了摸,“别处可有疼痛?”
要不是他一脸严肃,目光清明的没有半点世俗的欲-望,宋清盈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借机占便宜。
她摇头,“膝盖好像磕到了,不过今□□裳穿得厚,也没什么大事。”
霍致峥这才放下心来,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发,“没事就好。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出去处理下。”
宋清盈拉住他的袖子,眸光澄澈如水,“我跟你一起。”
霍致峥并不想让她看到他下令杀人的一幕,但见到她这副眼巴巴的模样,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那你站在我身后。”
宋清盈之所以想跟上去,好奇想弄清真相是一码事,另外就是,她觉得那宫女有些眼熟。
俩人一起走回殿内,那宫女已经被侍卫按倒在地,嘴巴也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
见着帝妃出来,那宫女艰难抬起头,一双倒三角的眼死死地瞪着宋清盈。
宋清盈定睛一看,也认出这个人来,诧异出声,“是你!”
霍致峥垂下黑眸,“你认识她?”
宋清盈柳眉皱起,郁闷的点了下头,“嗯,从前在御前当差时,她与我同住一寝。”
宫女桂月,曾经的室友,傅容景的传话筒。
同寝时俩人就没什么交集,要不是今日相见,宋清盈都快忘了这个人,没想到她竟然调到了太庙当差,还准备搞刺杀。
幸好她刺杀业务不熟练,没能得手。
“桂月。”宋清盈唤了她一声,神色无比严肃,“是傅容景要你来刺杀我的?”
桂月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
宋清盈看了侍卫一眼,侍卫立刻将桂月嘴里堵着的破布抽了出来。
没了阻碍,桂月开了口,语气还是记忆中的冷淡,“不用傅大人交代,我也会杀了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傅大人一心为你,你却辜负他一片情意,将他害到如此地步!你死有余辜!”
“哈?”宋清盈满头问号,见她那副讨伐罪人的正义模样,都要被气笑了,“我辜负他?我害他?他自己贪心不足去造反,难不成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的?怎么着,又来女人有罪论这一套?男人不行,全怪女人咯?”
桂月噎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咬牙切齿,“我懒得与你废话,今日没能杀了你,是我无用。你要杀要剐随便,不用再假惺惺的说这些废话!”
宋清盈:……算了,跟这种一根筋思维的人简直没什么道理好讲。
她只是觉得挺可悲的,“傅容景都死了,你还为他卖命?”
桂月眼睛通红,梗着脖子喊道,“傅大人于我有恩,知恩图报。你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是不会懂的!”
宋清盈:好的吧,她不懂,也不想懂。
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脸,不再看桂月。
霍致峥见状,抬手挥了下,“先将人带下去。”
“遵命。”侍卫应下,俩人架着桂月就往外走。
“宋清盈,你不知廉耻,无情无义,对灭国仇人卑躬屈膝,你死后,看你有何面目去见你宋国的列祖列宗,你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桂月边走边笑,那笑声极具反派效果,听得人鸡皮疙瘩都冒起来。
宋清盈抠了下手心,心说,本来我也不想见他们啊,大家又不熟。
“那些浑话,你别往心里去。”霍致峥轻声道,重新燃了三根香,送到她的手中,“去吧,这边拜完,好回宫歇息。”
宋清盈接过,朝着那些祖宗牌位拜了拜,将香插上。
礼官站直身子,高呼道,“祭拜礼成,退——”
这边才出门口,就有侍卫凑上前,与霍致峥禀报,“陛下,方才那罪奴已撞柱自尽。”
霍致峥不动声色的扫过宋清盈的脸,见她垂着眼皮沉默不语,这才收回视线,淡淡说了句,“朕已知,退下吧。”
侍卫拱手,恭敬退下。
离开太庙后,俩人前往广阳殿,礼官授贵妃宝册与凤印。
在庄重大气的礼乐声中,百官跪拜,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清盈将宝册凤印放在一侧的托盘,娇媚的脸上摆着端庄而不失雍容的笑。
霍致峥侧首,静静的看着努力假笑的她,唇边也不禁掀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广阳殿礼毕,皇贵妃应当在引礼女官导引下,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霍致峥亲自陪着宋清盈一起去,礼官们看在眼里,心头诧异,陛下此举可是给足了贵妃脸面,看来贵妃在陛下心头的地位真是非同一般。
慈宁宫内,秦太后早早就候着了。
像是娶儿媳妇一般,她一大早就换上簇新的衣裳,还按照从前乡间的规矩,包了两个大红封。
霍蓉儿磕着瓜子,“母后,你这也太俗了吧?小嫂子管着这么大一个后宫,还缺你这么点银钱?”
“去去去,你懂什么。”秦太后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她有钱是她的事,这敬茶红包给不给,是我的心意。你要嫌俗的话,等你以后带着女婿来给我磕头,我就不给你们备了。”
“母后,你说什么呢。”霍蓉儿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跺了跺脚,又上前挽住秦太后的胳膊,“不行,你可不准偏心眼,你给皇兄皇嫂备了,也得给我备。”
“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俗吗?”
“不俗不俗,您别跟我一般计较。”霍蓉儿软着声音撒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