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平看了看黄宏发,“我就是一矿长,上级主管部门的事情我怎能做主?再说,这需要通过组织考察,运作起来很困难。”</p>
孙一平特别加重了‘运作’一词的语气,黄宏发心知肚明。</p>
“孙总,我家里有个宣德炉,老祖宗传下来的。您看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p>
孙一平沉吟片刻,“我先运作一下看看,成还是不成,很难说,你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先干好本职工作。”</p>
黄宏发千恩万谢的走了,功夫不大,黄家祖传的宣德炉便到了孙一平的手上。一个星期后,他便兴高采烈的到陶城市矿务局上班去了。从普通财务科长一跃成为矿务局的副局长,主抓陶城煤矿的改制工作,获得了跟副市长直接汇报的权力。他做梦都笑醒,认为自家祖坟青烟滚滚,老祖宗显灵了。</p>
孙一平没有黄宏发的好心情,他最近比较烦。财务审计过去后,又来了资产评估小组,他们拿着财务审计报告,又对着邱丽雯提供的账本,各种挑剔与指责批评。事态发展的越发严重,眼看评估程序就要走不下去了。</p>
“评估组请了一个专家,他坚持把陶城煤矿的煤储藏量也算进去。”孙一平老老实实地跟马九龙汇报。</p>
“底下的煤,挖出来才算财富,挖不出来不也白瞎吗?”马九龙反问道。</p>
孙一平没有搭话,等着马九龙把心里地废话与草包问题都倒出来后,直接端上了答案,“马市长,能不能把那个专家从评估组踢出去,有他在,后患无穷。”</p>
马九龙思考了足足有一五分钟,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孙一平,缓缓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即使这位专家勉强签字,难保以后不会到处嚷嚷。那时候就麻烦了。你提醒了我,我跟上面汇报一下。”</p>
马九龙没有明说上面是谁,孙一平不敢问,第二天,专家便被一纸调令离开了审计组,去外地出差去了,调令上说,有重要的项目需要他提供意见和指导。</p>
一只巨大的手在搅动风云,深陷其中的人,都是棋子。</p>
一个烦恼去了,会有新的烦恼接踵而至。陶城煤矿资产评估顺利通过,价值百亿的优质煤矿,评估资产只有三千万。陶城矿务局占有30%的股份,剩下的70%,会落在谁的手中呢?</p>
孙一平不甘心,他害怕完成改制后,自己被踢出局。孙一平因此变得对一切兴趣缺缺,整日无精打采的样子。这天,他又被邱丽雯堵在了办公室内,听了孙一平的烦恼,邱丽雯小声对他说道:“一个比较有风险的办法,可保我们在不出局。”</p>
孙一平睁大眼睛,一下来了精神,“快说,什么办法?”</p>
邱丽雯凑上前,小声说道:“放出风去,就说雷大富的东西找到了。不管有没有台面上的这些人,总会有人出面帮你。”</p>
孙一平心中十分震惊,摇了摇头,“太危险了!”</p>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与其被扫地出门,不如拼一把。”邱丽雯语气坚定地说道,“富贵险中求!”</p>
孙一平下决心一般,揪下了一把头发。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不过最近他头发掉的厉害,秃头风险大增。“就这样干!还有,我想把你安插进公安局去,到时候真有危险,你也能照应我一下。”</p>
“可以。”邱丽雯又担心的问道,“可以吗?”</p>
孙一平笑了笑,“副局长董山强给我的消息,分管户籍与后勤的副局长就要退休了,暗示过我很多次。我想了很久,也跟周滨递过话,他答应帮忙的。”</p>
“只要能帮上你,我去哪里都行。”邱丽雯就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三,现在为了情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孙一平这么安排也有深意,如果将来出问题,除了邱丽雯能拉他一把,还有就是他将要干的事情,不会把邱丽雯卷进来。</p>
陶城煤矿改制正式进入程序,市委书记薛瑞民亲自召开了动员大会,在会上把一大堆的废话说的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台下的听众却昏睡一片。三年来从没有按时发工资的亏损老矿,吹破天也没人感兴趣。这恰好遂了很多人的心愿,当爆出资产估值三千万的时候,除了一阵惋惜的哀叹,没有任何反应。</p>
薛瑞民的陶城煤矿动员会注定不会有完美的结束,他钻进小汽车刚要走,市委市府领导班子的车队便被矿工们拦了下来,“还我血汗钱”的白色横幅把车队围了起来,如同是送葬的白幡。薛瑞民眼皮一阵狂跳。</p>
“怎么回事?”</p>
秘书小跑着过来,微弓着腰汇报,“薛书记,矿工讨要工钱,今天不给说法,他们就不让车队通过。”</p>
“混账,”薛瑞民骂了一句,“命令余正民,带警察过来维持秩序。”</p>
秘书一脸为难,“余局长带队下乡去了,河茬乡柳浜村民与警察发生冲突,把警车掀翻后放了火,现在他下去调查去了。”</p>
薛瑞民忽然感觉脑袋后面吹过一阵凉风,如果愤怒地矿工把他的车掀翻,一把火点了,那有的玩了。这年头,一旦一件事情影响大造成舆情汹涌,即使后台靠山再硬,也难以出面全他,明白过这个道理后,他从心底感到后怕起来。为了头上这顶乌纱,花出去地钱不算,受的屈辱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痛。</p>
“叫孙一平。”</p>
孙一平这一次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地走到了车前。</p>
“这件事情你处理一下!”薛瑞民生气的说道。</p>
孙一平听话转身离开,接过旁边工人手持的大声公,喊道:“各位工友,大家静一静。在煤矿改制过程中,矿上已经充分考虑了大家的薪资要求。矿上也筹措了一笔资金,能把以前的工资补上三分之二,三分之一的缺口,我们需要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案来。工友们选派派代表出来,我们在办公楼会议室开会。”</p>
孙一平并没有劝说矿工们闪开,放市领导离开,而是派代表开会解决。他说完转身回去,矿工们开始骚动起来,要求市领导出面解决问题的喊声四起,人群开始围拢上前,有人开始挥舞胳膊,准备动手了。</p>
“薛书记,先退回去,避一避再说。”秘书小声提醒。</p>
薛瑞民强作镇定下车,在秘书的掩护下,匆匆往回走。其它领导见状,纷纷下车,又走了回来。矿工选出的代表已经等在会议室中,等着各位领导回来。</p>
“孙一平,你准备怎么解决此事!”薛瑞民一句话,暴露了他是一个草包,“想办法,让那些矿工离开。”</p>
薛瑞民心里头想的还是遣散工人,好让他顺利离开,而不是解决问题。</p>
孙一平从心中已经开始鄙视薛瑞民了。笑着说道:“不知道组织上对欠薪这件事情,有什么指导意见。”</p>
孙一平反将了薛瑞民一军,等着它回答。在座的马九龙不由的暗自为孙一平竖了大拇指。</p>
“莫市长,煤矿欠薪的事情,市府怎么处理?”</p>
莫怀强摇了摇头,“陶城煤矿欠薪由来已久,煤矿亏损严重,没钱发工资,不好解决。”莫怀强不出头,薛瑞民心中大恨。</p>
“当官不为民做主,要你们有什么用。”有几个矿工代表高声怒斥。矿工们也学聪明了,有事情绝不一个人行动,拉帮成群一起,主打一个人多力量大,法不责众。</p>
当普通百姓被逼着用小混混打群架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真是官员的悲哀。</p>
被指着鼻子训斥,薛瑞民有些气急败坏,“孙一平,你来解决。”</p>
孙一平笑了笑,清了清喉咙,“我有个方案,煤矿三年来累计欠薪两千万,目前矿上已经筹措了一千三百万,还有七百万的缺口。筹措这七百万有难度,需要时间。既然现在煤矿改制,借这个机会,旧账算清,大家重新出发。”</p>
矿工代表齐声附和。</p>
“我这儿有个想法,缺口的七百万,作为员工股,入到改制的公司里面,统一由工会持有。大家意下如何?”孙一平说完,并没有征求在座领导的意见。</p>
矿工代表们讨论了一番,“我们同意这个方案。”他们也是本着见好就收,落袋为安的理念同意该方案了,至于将来公司命运如何,是否能够分红,没人去关注。</p>
薛瑞民的脸色难看,擅自答应这个方案,背后的老大是不是同意他不确定,但是,如果不同意,他今天很难顺利走出陶城煤矿。两难之下,他只好答应下来。</p>
当陶城市的领导们浩浩荡荡的离开后,车队后面响起了鞭炮声,是送瘟神的鞭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