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送医后，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和做了全面的检查。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他也好几次短暂醒来又迷糊睡去。人醒时虽说不上多么清醒，但对声音和光亮有反应，嘴里还能呢喃出人名，这些都是好现象。至于嘴里喊的是谁，不言而喻。</p>
在醒醒睡睡之间反复七八次以后，安然才真正能够维持长时间的意识。躺在病床上，只能转动眼珠观察四周，一旦偏一偏脑袋，哪怕是1㎝，都头痛欲裂，而且也浑身乏力，连手臂都抬不起。</p>
照顾他的护士从其眼中读出几分茫然和焦虑，主动和其说话。</p>
护士：“安然同学？能听清我说什么吗？”</p>
“能~~~”安然细微回答，可下颚牵扯面部肌肉群，都能让一股如波浪般的胀痛在他头颅里铺开。</p>
护士：“你在学校晕倒了，现在在医院。”</p>
安然没仔细听护士说什么，他忍着脑袋的胀痛瞟瞟左右，搜寻陆千川的身影。既然自己在医院，那小子肯定在附近。</p>
护士：“你们老师已经来过了，你哥也在这儿。他现在在医生办公室，待会儿就过来，你先歇着。”</p>
哥？</p>
安然心想陆千川还不算笨，自称是他哥，免去很多解释的麻烦。</p>
太阳穴脉冲一般高频率的疼痛没有停歇半秒，这让安然可以猜测到自己晕厥的大致原因。至于细节，现在多想无益，待会儿还是等陆千川回来再说吧。</p>
他尽可能让自己放松，眯眼小憩、养精蓄锐。</p>
镜头切换至主治医生办公室，这位医生正是两年前收治安然的那位。</p>
CT和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医生拿着检查影像指给陆千川看：“喏，伤者颅内这几处地方都有阴影，根据以往病史来判断，应该是存在血肿，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脑淤血。”</p>
陆千川持续性脸色发青，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p>
医生上下打量体格高大、异于常人的陆千川：“我记得当年送伤者来的人也是你吧~~~难道我那时候没嘱咐你要定期携伤者回来复查？出院后，他病历里一次复查记录也没有。”</p>
医生完全回忆起安然的状况了，追加问了一句：“对了，伤者的记忆恢复了没？”</p>
陆千川面部抽搐，尴尬摇头。</p>
大狼狗居然从医生的眼里看到一股杀气。</p>
医生的语调里藏着刻意抑制的责备：“你们这些小鬼，伤没好又不说！复查也不来！”他质问，“家长呢？”</p>
陆千川：“他只有一个爸，人在非洲。”</p>
医生的眼里带着愤怒和责备。</p>
特喵的，陆千川暗骂自己该死，活该被教训。他太过粗线条，压根就没想过要带安然来医院复查。人家医生说得何其在理，伤者记忆一直没恢复居然都不放在心上？哪有这样的病患家属。</p>
陆千川是个明白人，他能够看透自己的本质。自己不单单是粗线条，而是自私自利。</p>
安然没有记忆但唯独记得他，在他看来就足够了。他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和安然套近乎、怎么调戏安然、甚至把安然丢床上怎么样。他天天沐浴在安然给予的照顾、宠溺当中，哪儿关心过安然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心事。他就是个在感情里单方面享受的混蛋。</p>
“医、医生......安然这是要动手术还是........”陆千川忐忑问。</p>
“手术？他的情况暂时不建议，也没有必要手术。”医生一口反驳。</p>
医生：“现阶段只能先做观察，进行一般治疗和药物治疗，缓解状况。”</p>
陆千川：“缓解？不能治愈吗？”</p>
医生一字一重音：“不恶化就不错了！”</p>
陆千川：“！！！！”</p>
医生：“我知道，你们是高三学生，学习任务重，但该休息还是要注意多休息，他的情况，很具体。”</p>
陆千川低下头。</p>
医生又做了不少叮嘱，要安然先住院一周，至于后续怎样，根据一周后的情况再考虑。</p>
陆千川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p>
即使安然在晕倒前亲口命令，不许他自责，但他怎么可能不自责。一想到安然要背负这终身都无法治愈的伤痛，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咆哮：陆千川，你怎么不去死！</p>
陆千川回到安然的病房门口时，迟疑了。他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反思，反思自己认识安然以来，和安然交往以来，对方到底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p>
他翻来覆去思考的结果就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自己作为男朋友，一无是处。</p>
陆千川并不知道此时屋内的安然已经清醒。</p>
大狼狗久久坐在外边双手支撑额头，让记忆的镰刀在灵魂里疯狂厮割，直到在冰冷安静的过道里，有高跟鞋的声音把这份安静划破。</p>
声音先是疾跑、然后变为快走、越来越慢，最终停在自己面前。</p>
陆千川抬头。</p>
英气逼人、阴气逼人的安薇薇，身着空姐装、头戴贝雷帽出现在自己眼前，显然是从工作岗位上直接赶来的。</p>
似曾相识，这一幕，何其似曾相识。</p>
陆千川站起身。</p>
“啪”的一记耳光，甩在陆千川的脸上，扇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没办法站稳，一屁股又坐回长凳上。</p>
陆千川万念俱灰仰视安薇薇。</p>
安薇薇言语恶毒，不留一丝情面，直接质问：</p>
“陆千川，你怎么不去死！”</p>
“陆千川，你说你自己该不该死？”</p>
陆千川失魂落魄地回答：“嗯，我该死。”</p>
安薇薇为了不影响其他病房人员的休息，压着嗓门恶狠狠：“你这个丧门星畜生！把我的小安然害得这么惨！真不知道他喜欢你哪一点？”</p>
是啊，安然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儿，我也想知道。</p>
陆千川硬着头皮挨骂。他知道就算是再难听的词语，安薇薇都骂得对，骂死活该。</p>
安薇薇激动的声音愈发难以遏制：“我当初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就咋没把你这个畜生扔出窗外呢？我……”</p>
“千川~~千川~~”屋里传出安然虚弱又急切的呼唤。</p>
门外的两人瞬时一愣，又同时推门而入，一前一后靠近安然。</p>
安然脑袋的胀痛没有半分缓和，甚至连看东西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他双臂用力往后支撑床面，想要坐起来。陆千川连忙上前搀扶，当其抵拢病床右侧时，安然停止起身，腾出右手，伸到陆千川的腰腹处，将其护住，对安薇薇道：“小姑，你别老是吓唬千川。过去的事儿一直揪着没意思。”</p>
好吧，袒护，摆在明面儿上的袒护。</p>
安薇薇正在气头上：“我哪儿吓唬他了？”</p>
安然：“我都听到你在外边儿说要把他丢出窗外了。”</p>
安薇薇异常严肃：“那不叫吓唬，那叫告诉他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姑奶奶好心给他点时间留遗嘱。”</p>
安然病恹恹地瘪嘴：“你还扇他耳光了，我也听见了。”</p>
安薇薇快人快语：“哼，没一巴掌扇掉他狗日的脑袋，算我安薇薇武艺不精！”</p>
安然：“现在日他的是我，不是狗。”</p>
安薇薇气得跳脚。咋侄儿就这样护短呢。</p>
安然：“小姑，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不能啥气儿都撒在千川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