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被这话说愣了, 楚瑜一口气把这话说完之后，才终于察觉，自己此时这份心性, 倒真有几分十五岁时的样子。</p>
两人沉默着，楚瑜调整着心情, 而卫韫在消化完她说这些话后, 终于道：“嫂子的话，我记下了。这一次是我的不是，下一次我若再做什么, 一定会先和嫂子说清楚。”</p>
楚瑜点了点头, 总算是消了气，目光落到卫韫脚上，皱了皱眉道：“你的伤……”</p>
“没事儿！”卫韫赶紧道：“我在军营里被哥哥们打都比这重，小伤！嫂子千万别担心！”</p>
楚瑜叹了口气，她走到卫韫面前，半蹲下来, 有些无奈道：“将腿撩起来给我看看。”</p>
“这……”</p>
“长嫂如母, ”楚瑜瞪他一眼：“你在我心中就是个孩子，别想太多。”</p>
卫韫没说话, 还是有些扭捏，楚瑜怒道：“快些，别浪费我银子！”</p>
见楚瑜怒了, 卫韫终于放弃了挣扎, 撩起裤腿来，将伤口露在了楚瑜面前。</p>
大片大片的淤血外加上狰狞的伤口，看得人心里忍不住颤抖起来，楚瑜没有说话, 她看了看伤口，平静道：“我会让大夫配置专门的伤药来，还有其他伤口吗？”</p>
“也没什么了……”卫韫小声道：“就剩下些鞭伤什么的外伤……”</p>
楚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p>
说着，楚瑜站起身来，同他道：“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p>
“嗯……”</p>
卫韫点了点头，看着楚瑜冷着脸往外走，又叫住她道：“嫂嫂……”</p>
“嗯？”</p>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说要我哥知道我把你气成这样，非把我打死不可！”</p>
卫韫说得忐忑，最后那声“打死”，仿佛是卫珺真的能从坟里爬出来，把他打死一般。</p>
楚瑜听了他的话，有些无奈：“我没生你的气。”</p>
她生的是那些打了他的王八蛋的气。</p>
听了楚瑜的话，卫韫心里放松了许多，这才同楚瑜道别。</p>
楚瑜出去后，将长月叫了过来，吩咐道：“你让那狱卒把打了卫韫的人都记下来，多少钱都使得，我们也绝不会将他供出去，让他记个名字就可以了。”</p>
“行。”</p>
长月应了声，便去找看守卫韫的狱卒。长月出去后，晚月轻笑起来：“少夫人真是一如既往护短啊。”</p>
楚瑜冷笑了一声：“做了什么事儿就得付出代价，卫家还没垮呢。”</p>
长月打听了消息后，将名单交给了楚瑜，三人就一起回了府中。楚瑜吩咐了人盯着芸澜郡主，刚一回去，盯梢的人便赶了回来，忙道：“今日访客去了芸澜郡主府。”</p>
“谁？”</p>
楚瑜忙问出声，侍从报了个名字：“陆敏行。”</p>
陆敏行是太子府詹士，与芸澜郡主向来私交甚密，以至于外界一直盛传他是芸澜郡主的入幕之宾。</p>
然而想明白太子这一层便不难明白，入幕之宾哪里是陆敏行？分明是太子借了陆敏行的名头行事！</p>
但不论如何，只要太子去了，便就好。十日香染上之后便是十日不散，而长公主向来是心细如发的人，如今长公主府与太子正在议亲，不可能这么久不见面。</p>
就算不见，她也要想着法子让长公主去找太子。</p>
楚瑜思索着，同下人道：“继续盯着，尤其是长公主府和太子府，更是盯紧了。”</p>
太子去芸澜郡主府当日下午，便去了长公主府，按理说长公主该有动作，然而这事儿却迟迟没了动静。</p>
楚瑜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思索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p>
长公主为人霸道，她自己养了十几个面首，是绝忍不得自己女儿受争风吃醋的委屈。如今她在见了带着十日香的太子之后毫无动作，是几个意思？</p>
楚瑜揣测不出来，让人一连盯了三天，越等心里越是不安，正打算换条路走时，第三天清晨楚瑜刚睁眼睛，就听长月风风火火冲了进来，焦急道：“少夫人，出大事儿了！”</p>
楚瑜猛地睁眼，从床上翻身而起，冷声道：“何事？！”</p>
“太子……太子……”长月喘着粗气，楚瑜绷紧了神经，就听长月道：“太子被长公主从芸澜郡主床上抓下来，拖到宫里去了！”</p>
听到这话，楚瑜倒吸了一口凉气。</p>
她错了，是她太低估长公主了。这三天长公主按兵不动，看来不是不打算动，而是小打小闹她不屑，一出手就要来一个大的。</p>
将一朝太子从自己堂姐床上拖下来押送到宫里，这长公主也忒大胆了。</p>
楚瑜愣了一会儿，随后忙道：“快，仔细同我说是怎么回事。”</p>
“就今个儿凌晨，陆敏行夜中造访芸澜郡主府，快天明的时候，长公主突然带了两百暗卫用迷药直接突袭了芸澜郡主府，咱们府的别院不是就在芸澜郡主府隔壁吗，那药劲儿可大了，现在侍卫还没缓过来。”</p>
“这不是重点，”楚瑜一面梳洗，一面道：“后来呢？”</p>
“哦，”长月回到主题来：“长公主亲自带人到了芸澜郡主卧室，说是要将陆敏行这败坏芸澜郡主清誉的登徒子抓出来，于是士兵上前将人直接从床上拖下来，长公主提起鞭子就抽，抽了两下后，长公主就察觉不对了，单膝跪下来，将那男人的头发拽起来，疑惑道，‘这不是我侄儿太子殿下吗？殿下衣衫不整跪在此处做甚？’”</p>
长月一手提着长鞭，学着长公主的模样，有模有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这芸澜郡主今夜账中不是陆敏行陆大人，而是太子殿下啊？不，这不可能，太子殿下乃忠厚仁义之人，上个月才在本宫面前跪着信誓旦旦承诺，迎娶我儿之后，此生必不相负，我儿仅有殿下一人，殿下也会许我儿独宠此生。殿下，这承诺，你可记得啊？”</p>
长月学得有声有色，楚瑜盘腿坐在床头，用手撑着下巴，手肘落于双膝之上，含笑道：“继续。”</p>
“然后太子殿下就哭啊，求着长公主将此事作罢。长公主不肯罢休，便同太子道‘殿下，芸澜郡主乃你堂姐，你们乃一姓出身，你与她之事，那是乱了伦理大逆不道之事。您贵为储君，这可不是小事，咱们还是要禀报圣上，看圣上如何定夺。”</p>
“说完之后，长公主就把人叫来，将太子和芸澜郡主统统抬进了宫里。那一路，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事儿，纷纷出来围观，那一个叫人山人海啊！”</p>
长月摇摇头：“我要是太子，我抹脖子的心都有了。”</p>
“慎言。”晚月看了长月一眼，眼中颇为不满。</p>
楚瑜听得津津有味，见长月说完了，忙道：“如今宫里有消息没有？”</p>
“没，”长月兴奋道：“现在全华京都在等着宫里的消息，要有了，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p>
听了长月的话，楚瑜心满意足点头。她含笑吩咐管家，再备下一份厚礼，随后认真梳洗，就等着见长公主了。</p>
等到天彻底亮起来，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说是长公主醉酒认错了人，罚长公主禁足一个月。</p>
听了这话，全华京都唏嘘了，太子果然还是身负盛宠啊。</p>
然而对于这个结果，楚瑜却仿佛是早已料到了一般。她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忙赶往了长公主府。</p>
刚到公主府，长公主府的管家便守在门口，看见楚瑜来了，那管家微微躬身，笑着道：“少夫人可算是来了，我们公主静候久矣。</p>
楚瑜有些诧异：“公主知道我要来？”</p>
管家笑得意味深长：“公主什么都知道。”</p>
楚瑜不敢松懈，忙给管家夸赞了一下长公主的才智，管家不咸不淡应着，领着楚瑜来到后院。</p>
后院之中，长公主一席金色华裙，头发随意散披，旁边站立了两位美貌少年，一人摇扇，一人捏肩，楚瑜不敢多看，上前去给长公主行了礼，恭敬道：“见过长公主。”</p>
“行了，别整这套虚的。”</p>
长公主玩着手里的金指甲：“上次你让我想想再回复你，不就是为着今天吗？你的条件我应了，”她冷笑出声：“你们卫家，我救定了。”</p>
听了这话，楚瑜心中算是确定了，这事儿与太子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她面上却没有暴露丝毫这样的情绪，全然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跪拜下去道：“妾身谢过公主恩德！”</p>
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楚瑜，我觉得你这人怪有意思的。明明一手设计出来的事儿，让我和太子往你圈里跳，面上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对我感激涕零。”</p>
说着，长公主轻轻弹这自己金色的指甲，抬手在阳光下观赏那指甲流动的光彩，慢慢道：“你不如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太子和芸澜这事儿的？”</p>
长公主将话说到这份上，再继续伪装，楚瑜也觉得尴尬。她便干脆坦坦荡荡席地而坐，平静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卫家有卫家的法子，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法子。”</p>
“公主，”她抬眼看向长公主，真诚笑开：“今日选了卫家，您不会后悔。”</p>
长公主嗤笑，倒也不在意楚瑜的自信，她只是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娇花身上，叹息道：“你这样的才智，嫁人着实可惜，还好同我一样守寡了。”</p>
说着，她从旁边美男手中接过酒来，轻抿了一口，慢慢道：“你让谢太傅帮你向陛下转达了求见之意，你知道为何如今还没有消息吗？”</p>
“因为，”楚瑜声音平静：“陛下并不敢见我。”</p>
“你到是好大的口气。”长公主眼里带了笑，却并非嘲讽，慢慢道：“不过，倒也说的是事实。如今我那弟弟对卫家的事儿做不了决断，若他下定决心给卫家一个结果时，那便会见你了。”</p>
楚瑜点点头，长公主玩着手里的团扇，悠然道：“他之所以犹豫，你大概也猜到了。此事儿和太子千丝万缕，我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却也明白，陛下在保下太子和保下卫家之间犹豫了。七万军没了，这罪过若放在太子身上，那就太大了。然而若放在卫忠身上，逝者已逝，再怎么罚，又能罚到哪里去？难道还真的要这满门忠烈都被抄斩才行？”</p>
听了这话，楚瑜斟酌道：“所以陛下如今并不想杀我小叔，甚至于还想救他。可是，”楚瑜皱眉：“他为何不救呢？”</p>
“你觉得，如果七万人真的是卫忠的战略失策，作为一个帝王，却不震怒、不发火，朝中会怎么想？“</p>
“朝臣会猜忌事情的真相，陛下既然是想保住太子，自然不能让朝中有如此想法。所以他得做足态度，他不能主动放了卫家，必须有一个足够的由头。”</p>
楚瑜犹豫着开口：“所以长公主的意思是……我得给陛下一个台阶下？”</p>
“那当然。”长公主转动着手中的团扇，垂下眼眸，神色间带了几分冷意：“这罪若逃不了，你卫家不妨认下来。”</p>
楚瑜不言，她轻皱起眉头，认真思索。</p>
将罪认下来，定了的案子再翻，那就太难了。如果长公主的确是诚意献计，那这叫兵行险着。可是若长公主本就是想害卫家……</p>
楚瑜认真缕清长公主在此事中整个立场，看着她犹豫，长公主也明了她在想什么，抬起团扇，轻轻点在她额间，轻笑道：“或者，你认下来。”</p>
楚瑜抬起头来，盯着长公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