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海风，迎身而上的正是谢蕴昭有过一面之缘的净尘大师！</p>
他是龙象寺方丈亲传，沈佛心的嫡亲师兄，在城中守卫佛门浮屠塔，今晚也一直在海边诵念佛经，阻拦猛烈的风浪袭击扶风城。</p>
现在他一见海上的架势，就知道师弟必定做了什么惊天大事，说不好会被仙道打为妖孽异端。</p>
情急之下，这位关心师弟的僧人一声狮子吼镇住眼前风浪，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并丢出了一枚金刚圈！</p>
金刚圈速度极快，朝沈佛心激射而去。</p>
“唵、嘛、呢、叭、咪、吽——”</p>
佛门六字真言齐出！</p>
金刚圈上燃烧烈焰，竟是充满了玄德大能的高深气息——</p>
不，那是太虚境的气息！</p>
净尘丢出的金刚圈，是龙象寺唯一的太虚境佛修——方丈执灯菩萨的法宝！</p>
谢蕴昭伸手去拦，却是拦不住玄德大能的法宝；虽然愿力让金刚圈停了停，可金刚圈以灵力为主，对她而言，反而不如满身愿力的沈佛心好对抗！</p>
卫枕流又全力压制沈佛心，竟是一时腾不出手！</p>
他怒极，森然道：“净尘——你再不收手，我定然将你斩于剑下！”</p>
净尘却神色坚定，舌绽春雷：“佛心师弟——随我回龙象寺面壁思过！！”</p>
他之所以抢先出手，是为生擒沈佛心。</p>
眼前这场面，再结合沈佛心半人半魔的样子，傻子都能猜到他做了什么事！</p>
甚至……也许是罪孽深重的错事。净尘猜到了。</p>
可这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师弟，他仍然希望由龙象寺来处置。</p>
他自己修为不如卫枕流，也知道师弟已经玄德，凭自己的实力恐怕擒拿不住。</p>
所以他出手就使用了师父传下的金刚圈。这法宝是执灯菩萨亲手交给他，再三叮嘱他，说如有万一……务必要用金刚圈擒住沈佛心。</p>
少有人知，佛心师弟虽然看似受重视，实则一直受到寺内的监视和警惕。</p>
他不曾受戒，没有法号，挂着“行者”的名头，被要求苦修佛法、不停度化恶鬼。</p>
净尘曾认为师父对师弟的警惕太莫名其妙，也问过师父缘由。</p>
那时，那位被称为“陆上半佛”的大能……竟隐隐流露出恐惧之色。</p>
师父说，这是从上古佛祖那里流传下的旨意，他们不得违抗，必须遵守，否则会引发巨大的灾难。</p>
净尘总觉得这有些荒谬。</p>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p>
他看见了谢蕴昭他们送出的上百人，又见秘境崩塌、海浪翻腾，再看城中妖魔乱窜，又见师弟与道门敌对……他哪里不明白其中蹊跷？</p>
师弟怕是真的犯了大事！</p>
净尘当机立断，这就是师父说的必须要出手的时候，必须要将师弟带回去！</p>
是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p>
金刚圈呼啸。</p>
天地一片寂静。</p>
冰与火围绕的某个人……悄然露出一丝笑意。</p>
假如沈佛心只是普通的玄德境；</p>
假如净尘能更慎重一些；</p>
又或者，假如这不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交锋与判断，而能够多给他一些时间思考，多给谢蕴昭他们一些时间解释；</p>
再不然，假如净尘丢出的是其他东西，而不是那枚菩萨交给他的金刚圈……</p>
事情也不会继续往后发展。</p>
谢蕴昭想拦，但她拦不住。</p>
卫枕流想拦，可他已经是全力出手，以剑气压制沈佛心，如果退开，也是沈佛心脱困的结局。</p>
而四周修士众多，却无一玄德，连归真也无。</p>
谁来拦？</p>
谁拦得住？</p>
是以，金刚圈顺利地击中了沈佛心。</p>
当啷。</p>
是极为清脆的响声。</p>
先是龙渊剑凝结的寒冰。</p>
再是愿力燃烧的火焰。</p>
最后，燃烧的金刚圈击中了沈佛心四周的护体金光——属于佛修的金光。</p>
想必……在净尘的心目中，那无比醒目的太极图合该是卫枕流或谢蕴昭放出的，绝不可能是沈佛心的手笔。</p>
像一把锋利的刀嵌入松软的泥土，金刚圈最后也顺利地切进了沈佛心的佛光。</p>
它光芒越盛、火焰越旺，气势汹汹击向沈佛心的面门，眼看就要套上他的脖颈，将他羁押回去——</p>
这时，沈佛心抬起了头。</p>
寒冰烈焰之中，他抬起了头。</p>
并且……抬起了左手。</p>
他的右手拿着徒妄剑，此刻仍动弹不得。</p>
但他的左手抬了起来，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他手臂上的血肉被剑光与火焰尽数融化，只剩森森白骨。</p>
他却依旧用这白骨，抓住了金刚圈。</p>
“总算……来了啊。”</p>
火焰……暴涨！</p>
金刚圈上的火焰瞬间蔓延到了他全身。</p>
火焰点燃了他，点燃了属于卫枕流的剑气，甚至点燃了属于谢蕴昭的火焰——不错，火焰点燃了火焰！</p>
火焰的光甚至照亮了黑暗的天空和黑暗的海水，一瞬间赫赫如白昼。</p>
在这冲天的火焰中，佛修的躯体——一寸寸地碎裂开来。</p>
“师妹，退后——！”</p>
卫枕流忽然间有了汗毛倒竖之感。</p>
这份压迫，这份几乎能充满整个世界的压迫感——</p>
“——他突破到太虚境了！”</p>
第五境神游，第六境归真，第七境玄德，第八境——太虚。</p>
太虚之上——唯有真仙。</p>
而十万年来，天下未曾再有真仙之名传扬。</p>
天下之大，太虚境的修士不超过一只手的数量。</p>
北斗仙宗后山的老祖宗，存在了十万年，也只是太虚境，而非真仙！</p>
“十万年前的安排啊……灵蕴，天机，会早早安排一切的不只有你们。”</p>
火焰之中，佛修的躯体死去了。</p>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雾灰色道袍的道人。</p>
他面上再没有一点疤痕，身上更无任何伤痕。</p>
一根青玉簪挽起长发，一柄拂尘躺在他臂弯。他的容貌极为好看，既不过分阴柔也不过分阳刚，每一处眉眼都恰恰好地处于平衡之点上。</p>
他既不像谢九，也不像石无患。可是再一看，他好像又同时具有谢九的清冷淡漠，以及石无患的温柔多情。</p>
无情似有情，还是有情似无情？</p>
光芒从他背后生出，照亮了天空和海水，又往扶风城蔓延而去，就好像……</p>
好像他是东升的太阳一样。</p>
“道君……”</p>
谢蕴昭身躯僵硬。</p>
卫枕流也如临大敌。</p>
道君微微一笑。</p>
他手里还抓着那一枚金刚圈，此时随手一掷——</p>
还茫然不知所以然的净尘，连一声惊呼也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金刚圈击中！</p>
他是神游境圆满的修为，又是金刚圈的控制人，按理不该受伤太重，可是……他偏偏就是被毫无保留地击中了！</p>
金刚圈正中他的腹部，并不锋利的边缘，却几乎要将他拦腰斩断！</p>
净尘鲜血狂喷，当即生机全无；但他的残躯还被金刚圈带着，朝海边飞去，宛如流星尖啸坠落。</p>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中。</p>
这时，谢蕴昭才堪堪出手，想去拦金刚圈；卫枕流甚至咬牙再度魔化，拼着被净化的风险，也要全力对付道君。</p>
“——柳师妹！！”</p>
谢蕴昭听到尖叫。</p>
原来净尘被扔去的方向，恰恰好站着一名北斗弟子，又恰恰好……正是柳清灵！</p>
她已经来不及赶上。</p>
但五火七禽扇本就在那儿附近！</p>
火焰生出，禽鸟幻影起舞；光焰和羽毛结合为旋风，冲向柳清灵的方向！</p>
然而……那是道君出手。</p>
那是太虚境出手。</p>
她再是竭尽全力，也仍旧——慢了一个刹那！</p>
——砰！！</p>
金刚圈带着净尘的尸骸，重重击中了白衣弟子。</p>
鲜血在海边蔓延开去。</p>
五火七禽扇冲过去，将净尘的躯体重重撞向一边。</p>
谢蕴昭呆立在空中，双手因过度消耗而微微发抖。</p>
海边摇晃的光芒中，柳清灵呆坐在地上，身边是被砸成碎片的笛子。</p>
她浑身是血，却不是她的血。</p>
她紧紧抱着一个人。</p>
“蒋师姐……师姐……”</p>
她的哭喊声穿透了黑夜和海风。</p>
“师姐——！！！”</p>
谢蕴昭猛然回首。</p>
“你……”</p>
“无碍。”道君淡淡道，“一切总归回回到原点。”</p>
“咳——！”</p>
卫枕流向后飞出，勉强停下，却克制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p>
“师兄……！”</p>
道君微笑着，抬起手，面向她。</p>
“谢施主，将万象菱花飞天镜、两仪称，还有太阿剑都交予我。”他说，“如此，我可让你和他活到最后一刻。”</p>
天上地下，好像只剩了谢蕴昭一个人可以对抗道君。</p>
她咬牙调用愿力，然而……</p>
[可积蓄愿力被掠夺殆尽]</p>
[受托人无法许愿]</p>
她只能悬在师兄面前。</p>
一个修士，竟然只能张开双臂，像一个绝望的凡人一样无谓地保护着身后的人。</p>
“不要过来！”她说，“滚！”</p>
道君一步步走来。</p>
“谢施主……”</p>
光芒——自东方而来。</p>
不是朝阳，而是剑光。</p>
不是七星龙渊，也不是太阿。</p>
是谢蕴昭没有见过的剑光……不，她曾在镜灵的幻影中见过！</p>
那是……</p>
道君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恐怖。</p>
一瞬间，他失去了那超凡脱俗的神态和悠然的微笑；此时的眼神，与半人半魔的沈佛心没有两样——都是怪物的眼神！</p>
“冲虚——你也敢背叛我！！”</p>
唰啦。</p>
剑光落下。</p>
只有一剑。</p>
却也只需要这一剑。</p>
因为就是这一剑——斩下了道君的头颅！</p>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狂转折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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