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此子给我押入大牢！”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他陆时雍为了个女人给小殿下下毒。</p>
邱定坤那边是说没下毒，但梁建章给的说明下毒之事尚未可知。很显然西夏那边便是借机发难！</p>
刚刚一言不发的天子反倒发声，“西夏人还未攻打过来，我们自己反倒先乱了阵脚，迫不及待的想要丢几个人出去平息西夏人的怒火，未免太软弱了些。”</p>
“皇上，你以为哀家和许相不想彻底将西夏人打服吗？不想彻底结束岁币朝贡。新法实行二十年，百姓有说新法好吗？你们这群人不过是借新法由头甘食自肥！”高太后想着二十年前她的亲族一个两个跪在自己的面前，恳请废除新法。</p>
“但彼时先皇不过而立之年，正是意气风华，纵使新法被无数百姓诟病，但王相和陆老尚书总是以国库日渐充盈为由让先皇继续支持新法。</p>
当年你们这群新法之人怎么跟先皇承诺的，不损民力却使国库充盈。若不是泽州之地爆发农民起义，先皇还被蒙在骨里。</p>
一直以来不遗余力支持新法的先皇也犹豫起来，你们便以收复失地为诱，继续将先皇绑上新法的战车上，此等做法可是为臣之道？”</p>
高太后又道：“天子与哀家所求不高，唯愿治下百姓活得安乐自在一些。”</p>
朝堂之上所有争论，最后都会落脚于两党之争。</p>
高太后张牙舞爪，叫嚣废除新法。但新法推行二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整个朝堂。高太后也好许相也好，想要抓回失去的权力，又谈何容易。</p>
处于风暴眼中的陆时雍，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小殿下当真是不中用，这般便死了。</p>
左右他也未将宝压在他身上。</p>
对于陆时雍的处置，按照高太后的意思便是杀之平息西夏人的怒火。</p>
申鹤行差点将心里话骂出来，妇人之见。</p>
许相倒是给出他的意见，高太后处罚的温和版。他们不杀陆时雍献给西夏，亦不打算迎战。他们会将陆时雍交给西夏人，让西夏人自行决定他陆时雍的死活。</p>
陆时雍黑亮的眼珠子，倒是朝许相看了一眼，腌臜之事从不沾手。朝堂之上倾轧之地，手不沾血，便能登临高位，他头一个不相信。</p>
许相这话说得毫无破绽，无论在新旧两党之中秉持中正。</p>
陆时雍唇角微微扬起，丝毫不在意。</p>
倒是申鹤行挺身而出，反问道：“太后，若是献陆时雍给西夏仍不能让西夏人撤军如何？”</p>
太后道：“皇上和哀家会从传胪寺择一名口齿清晰的官员游说西夏，命其退兵。”</p>
申鹤行微微一笑，扭头问许相，“许相以为如何？”</p>
许相静默片刻答道：“西夏人兵临城下，所求不过是西府三镇。老夫曾大致做过估算，吞下西府三镇牵扯甚大，耗资靡费且三镇百姓多与西夏杂居，法令所到之处，犹如空文。大梁若是与西夏一战，西府三镇首当其冲，为本补不归附之民牵累中原百姓大害。”</p>
少年天子唇线紧抿，常年带笑的眉眼俱是阴鸷之色。</p>
陆时雍倒是第一次抬眼与少年天子眼神交错，崇政殿内恰好一缕阳光拂过，犹如碎金洒在陆时雍长而翘的睫毛，他的神情好似隐入阳光之下，晦暗不明。</p>
新党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便是夺回西府三镇，而许相的话便是彻底抹杀新法最大的功绩，这纯属两党意气之争。</p>
申鹤行懒得跟他们多费唇舌，若是天子不傻的话，他定然会有所筹谋。</p>
崇政殿陆陆续续有官员赶到，加入此次论战。</p>
等于雪浓得知陆时雍消息之时，倒是三日之后。</p>
还是许庭策找上门，给她透露的消息。</p>
于雪浓当即愣住，她一直以为陆时雍在京城忙着会见故人，掌控京中形势，他向来智计百出，怎么可能把自己折进去。</p>
她第一反应便是骗人的吧，他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为什么他要做什么总是要把自己往很惨很惨的境地去折腾。</p>
话虽然这么说，但于雪浓忍不住去替陆时雍担心，并且此次下旨将他关入刑部大牢的人还是高太后。</p>
她记得当年陆老尚书之死后面也有高太后的手笔。</p>
陆时雍看似云淡风轻，安适娴静的模样，她知道他性子里的偏激与疯狂。</p>
她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明明已是春日将近，她反而生出些许寒意。</p>
一直以来她与陆时雍的诉求并不一致，她更多的想法是查清父兄死因真相，知道当年到底发什么事，她会在律法的范围之内将构陷父兄的人绳之以法。</p>
在任何时候，她都希望自己是理性，拥有是非之心的人，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怪物。</p>
而陆时雍则是想要报复，他把祖父的死全然归结于高太后，他从未掩饰自己对高氏的敌意。</p>
她知他聪颖绝伦，郎艳独绝，但他的行事太像一柄开刃的刀锋，锋芒毕露，割伤别人的同时亦会伤到自己。</p>
鸦羽般浓密地睫毛落在眼睑处，打上浓重的阴影。</p>
西夏的小殿下怎会在两国剑拔弩张之时突然去世，于雪浓其实对小殿下并无恶感，她并不是纯粹的古人，没有其他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恨意。当初在小楼见到他时，明明是一位生机勃勃的少年人。才多久便成了一捧白骨。</p>
她突然很害怕陆时雍会和小殿下一样，突然的出现，又遽然离开，一点准备都没有。</p>
于雪浓很想去见见陆时雍，她想亲眼确认一下他的境况。</p>
针对于雪浓的提议，许庭策不赞同，现在许多人都盯着陆时雍，人家避恐不及，你还拼命往上凑。</p>
于雪浓听到「避恐不及」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丝嘲讽地笑意，当年她爹被贬陈州，身死他乡，想来他们便是避恐不及。</p>
不然怎么在明知有婚约的情况下，扭头娶了郡主。</p>
许庭策向来心思灵慧，他张口想要解释，但解释又有什么意义，站在雪娘的角度去看，他的确是在第一时间弃她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