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刚刚聊天的氛围太好，李善长放松了心神，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虽说只是吐露了些苗头。</p>
但混官场的，谁又不是人精。</p>
那位许相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些年他殚精竭虑，想要底层百姓好过一些，但底层百姓的日子并未如他如期预料的好过些许，反而他们更怀念于大人和陆尚书主政那会。</p>
他向来自诩清流名士，主政以来一直将百姓放在心上，但这些年来传过来的奏报无一例外，均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百姓其实并不买账，他们宁可重新回到新政时期。</p>
甚至朝堂之上原本应与他亲密无间的盟友，也转了风向，以江浙地区为首已重新恢复新法。</p>
国库里头没钱，朝堂百官的俸禄发出不来，所有的人都劝他，不要再固执。</p>
他现下不过是暂时妥协，等度过难关之后，他还是要坚持废除新法。</p>
至于百姓，日子久了，他们也会知道他的好心。</p>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p>
也罢也罢。</p>
于雪浓坐在一侧，仔细观察着许相的神情，她便知道李善长说的西府见闻对许相而言不过是些许触动，走不进许相的内心。</p>
许相是出了名的拗相公，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p>
于雪浓捧着一盏清茶，神色无悲无喜，脑海中交汇着自己在许家与许庭策，许伯伯，许伯娘相处的种种，平和温馨，那是她最喜欢的时光。</p>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p>
她终归是她父亲的孩子，她最终还是沿袭她父亲的政治主张，是新政的拥护者或是说的鼓吹者。</p>
许庭策不错眼的瞧着一身男装身姿纤弱的于小姐，她的神情太过淡然，他看不透她，似乎他一直以来都看不透她。</p>
许庭策不甘心，夹了一块杏仁佛手糕放在她碗里，这是京城里的特色糕点，“尝尝。”</p>
于雪浓微微抬眼，这是进许府之后第一次与庭策哥哥对视。</p>
随即粲然一笑。</p>
许庭策心下一颤，垂下去的左手紧紧握拳。</p>
对于他家大儿的动作，许相微不可闻的皱眉。</p>
他的大儿子一直以来与人相交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观念，怎么突然给一介新科士子夹菜？</p>
许相打量着于雪浓。</p>
这士子不多言，行为举止进退得宜，不出挑但不出错。</p>
同来的这个叫李善长的士子明明更为打眼一些，但他的儿子却对另一位叫苏颂的士子另眼相看。</p>
许相的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了一番，正觉得苏颂眉眼间似有熟悉之感，正打算开口询问。</p>
外头有人敲门告知郡主回府。</p>
许相戏谑地瞧了眼他的大儿，每次两人争执，每次都是郡主先服软。</p>
许庭策不满的回瞪他的父亲。</p>
许相面带笑意，算了算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两个孩子的事情他们自己做主。</p>
李善长和于雪浓两人对视了一眼，既然郡主回来了，他们俩也便不好太过叨扰。</p>
他俩这话还没说完，许庭策便让人带他俩去偏厅候着，他还有事跟他们说。</p>
于雪浓思索片刻，应当是许庭策先想把郡主糊弄住再来跟他们谈事情。</p>
虽然她认为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但现下主动权不在她这边，许庭策让他们等着他们便等着吧。</p>
等许府的小厮一走，李善长忍不住拉着于雪浓八卦。</p>
“你说这小相公干嘛非得留着咱们？这车轱辘话都说了三轮了。”</p>
于雪浓瞥了一眼李善长，他的这点心思全写脸上了。</p>
她知道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单纯八卦。</p>
但她和许庭策的关系，暂时还不能让他知晓。</p>
于雪浓直接给了李善长一个巴掌，“你哪来得那么多话，让咱们等就等。”</p>
李善长摸着被拍的脑袋，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吧，还打人，你这人看着弱，手劲还不小，痛死了。”</p>
另一侧许庭策与梁羡可自西府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p>
梁羡可满心的柔情对上许庭策漠然地神情消失殆尽，忍不住出言讽刺，“真是难为夫君拔冗相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