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一盏烛灯的正房里屋里，一道温雅清和地声音徐徐响了起来。</p>
“也不想想，一个十三岁就斩获敌首征战沙场的人，怎么就这么有耐心，手把手教体弱的储君武艺，叫大儒学者传授知识，甚至还让母家定北侯带着去战场上跑了一圈，就怕会养得不知北疆艰难，这样的圣上，这样能坚守自身从不更改本心的圣上，又怎么会利用一个孩子，靠着玩弄权术坐稳如今的帝位？”</p>
这样说开了，涟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反正小太子生性柔和，最吓人的皇帝又不在。</p>
“而且你想想，这位能把和亲使者踹出了金銮殿的陛下，如果不是真心对待小殿下，以他的性子，用得着怀柔没有军权的外戚，忍到两年前危及储君才彻底爆发吗？”</p>
“无非是顾及小殿下与亲祖母的情分，才一直当做没看见。不过也正是因此，陛下也怕是没想到，先太后最后竟会害到亲孙子，你看如今小殿下的身子，可还有之前上过阵杀过敌的模样？”</p>
“亲情总是会蒙蔽人的双眼，小殿下宅心仁厚，必定想要原谅亲祖母，向当时没有出事的陛下求情，可这样，又把待他如亲子的圣上置于何地。”</p>
“而且这位如今带发修行的前太后娘娘，真的又把这个唯一的亲孙当成最重要的人吗？怕是没有吧，否则当初又怎么没想到可能会误伤到太子，执意要铸成大错。想来，是心里明白，小殿下便是她翻身或能求得原谅的底牌，便是误伤了又怎样，一切，都没有权利来得重要。”</p>
“民间不是说，先皇之所以要在最后执意立新君，有可能是知道了之前两位庶皇子的夭折不简单，忌惮后族才选了杀伐果断的今上。”</p>
“而当今的圣上，也不负先帝期望逐渐削灭了外戚的势力，保住了正统的皇权，甚至如今还从自身出发，想断了这一代的后宫外戚，留给小太子一个干净无忧的生长环境。”</p>
袁妈妈听了这么多，一直都默默点着头，直到这一刻，才突然眼冒八卦的又凑上来，小声问看上去似乎聪慧爆表的主子：“您说陛下不立后，是为了防止外戚再起，不是因为……额……”</p>
涟玉差点笑出来，感觉到怀里一直静静听着的小家伙似乎不太舒服，就抱着他换了个姿势，看着惊觉不该和姑娘说这事自打嘴巴的袁妈妈，眨眨眼道：</p>
“如果真是那样，大臣早从太医脉案中得出结论了，怎么还会一直默认体弱的小太子继续立于储位，而不提立其他的宗嗣呢？我听说圣上的弟弟，如今的孝王，可还有两个算是健康的孩子呢。”</p>
正是因为知道二十八岁的陛下还能生，朝臣们才由着小太子留继东宫，没有彻底不管不顾，撞死在金銮殿上要求重新立嗣，以保江山社稷平稳。</p>
毕竟宗家这几届皇帝，真得是太难带了。</p>
不死谏过两回，都不是这一朝的传统。</p>
不过说起来，这一代皇帝即位以来，好像还没出现过因其德行要死谏的御史，这一任大臣们，显然对当今这位圣上十分宽容。</p>
是因为太凶了，怕累及家人吗？</p>
涟玉不由坏坏地想。</p>
却不知道怎么惹着怀里的小家伙了，小黑猫望到了上方人眼中的促狭时，张开尖尖的牙，狠狠咬住了涟玉的手指。</p>
“哎呀！这又是怎么了……”</p>
一夜过去，朝阳升起，整个佛山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下，在阳光的照映中显现出洁白的光辉。</p>
也许是积雪已全数落下，卧佛眼帘下宛如泪痕的雪迹终于消失，微翘的嘴角又恢复了往日的慈悲。</p>
涟玉透过马车的纱帘，隐隐看着那抹慈和神态，眼中泛起一丝惬意的微笑。</p>
身后是俯身拜别的佃户们，前方即将经过的袁家庄，僧人们也行色匆匆，在鸡鸣犬叫中，洋溢着勃勃生机。</p>
告别了原身住了十八年的庄园，涟玉坐着袁夫人派来的马车，进了县衙府邸的二门。</p>
在垂花门前换了软轿，先去给正院一脸正色的袁夫人见了礼，就在其贴身嬷嬷的陪同下，去了内院的迎客院。</p>
涟玉倒是没有一丝不适，抱起一直趴在箱笼上沉睡的小黑猫，进了主屋，就在榻上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p>
看得是大历朝的历法。</p>
小黑猫直到傍晚才醒来，就见窗前的人还在认真看着，还拿着毛笔在一旁批录着。</p>
因为原身和生母学习过医典药经，所以如今涟玉也倒识得古字，写得一笔簪花小楷。在看到小黑猫终于醒来后，便放下笔，对小莲示意把清炖鱼糜拿过来。</p>
小黑猫沉默许久，还是不想张口，涟玉耐心哄了半天，不禁对小家伙道：</p>
“这是又怎么了，早晨问你要不要去小太子那，你扯着我衣袖不肯松爪，如今跟着我了，怎么又不吃饭了？你是小祖宗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