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子!</p>
当年,我在逃离吉祥村的那辆马车上生下妙言,在那个狭小而闭塞的空间里,在命悬一线的逃亡的路上,一个生命诞生,原本是让人非常喜悦的。</p>
可是,我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殷皇后却用非常惊恐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她就说出了这三个字——</p>
棺材子!</p>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明白她说这三个字的意思,以为她就只是因为疯癫,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所以胡言乱语,但这一刻,听到裴冀口中说出了几十年前的往事,那片烧焦的废墟,那个孤零零的棺椁,棺材里的一死一生,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三个字的意义。</p>
棺材子,在几十年前的皇宫,曾经出现了这么一个棺材子!</p>
那是留在殷皇后心底里,最深的恐惧,所以即使在疯癫了之后,她仍然没有忘记,才会在那个时候说出来。</p>
我屏住呼吸,颤抖着道:“那是——召烈皇后在死后,产下的孩子?”</p>
“对,”裴冀的声音有一种异样的沙哑,慢慢的说道:“那是孤的,皇长子。”</p>
我深吸了一口气。</p>
棺材子,皇长子——天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召烈皇后,用钱嬷嬷的话来说,她是被困在燃起大火的桂宫之中,被烟熏得活活窒息而死。连母亲都这样死了,她腹中的孩子,谁都能断定,必然是胎死腹中,绝没有一点生存的可能。</p>
但偏偏,奇迹就是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发生,这个孩子在母亲死了之后,竟然存活了下来,并且在棺材里被生了出来!</p>
这一刻,不管是经历过了多少波谲云诡的阴谋,又看过多少翻天覆地的变革,我仍然忍不住赞美天地间最美的东西——生命的力量!</p>
我轻叹道:“大概谁也想不到,皇长子裴元辰,竟然是这样出生的。”</p>
裴冀轻轻的点头:“是啊,谁也想不到。”</p>
“那他现在人呢?”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等他反应,又继续问道:“这和太后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在临水佛塔清修?她的避世,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p>
裴冀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我。</p>
他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p>
“……”</p>
“一定有人已经告诉你了,你才会这样追问孤当年的事。”</p>
“……”</p>
“你想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p>
我紧紧的看着他的眼睛:“这个公道,太上皇给不给呢?”</p>
太上皇沉默了许久,慢慢的说道:“孤,不可能昭告天下,孤不能。但孤的确可以告诉你,是孤,负了她。”</p>
“……”</p>
“那个孩子,是孤,换到她的身边的。”</p>
“……!”</p>
他终于承认了。</p>
他换了太后的孩子。</p>
虽然这件事,的确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但真正听到他承认,才像是有一种事实摆在眼前,尘埃落定之感。</p>
他把召烈皇后在死后才生下的那个孩子,那个棺材子,替换了太后原本生下的那个孩子。</p>
也因此,种下了几十年纠缠不休的恶因。</p>
我原本想要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是自己的孩子,这样替换了,除了伤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心之外,根本没有区别,但再回头一想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就一下子明白过来。</p>
他要堤防胜京的势力在朝廷的进一步扩散。</p>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胜京的势力将这个孩子推举到太子,甚至皇帝的位置上时,万不得已之下,他还有一招后棋。</p>
听见我这么说,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也显然并不为自己的安排而欢喜,只淡淡的点了一下头。</p>
“你,果然是怀音的女儿,看事情,倒是比别人看得都透。”</p>
我问道:“那,为什么您没有册封他为太子呢?”</p>
“……”</p>
“甚至,我记得他没有封王。”</p>
“……”</p>
“夺位之前,他也只是一个皇子而已。”</p>
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对,孤的确没有册封他为太子,没有给他什么名位。”</p>
“……”</p>
“就是因为——棺材子……”</p>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因为他的这个出生?”</p>
他点头:“是。”</p>
“……”</p>
“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得压!”</p>
“……”</p>
这一回,我没有说什么。</p>
的确,就算以我们这样平民百姓的眼光来看,棺材里爬出来的孩子,命不是一般的硬,这样的孩子俗谓“刑克厉害”,亲缘寡薄,裴冀这样“薄待”他,显然也是有受到这种看法的影响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