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长乐宫的路上，夏景昀忽然开口道：“高公公，我能不能去趟茅房？”</p>
高公公笑着道：“夏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请随老奴这边请。”</p>
宫里的茅房，日日清扫，味道并不重，夏景昀关上门，一个人站在茅房中，却没有如厕，而是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p>
凶险，太特么凶险了！</p>
差一点就着了道了！</p>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太狠了！</p>
从一进御书房开始，崇宁帝就在给他设套。</p>
又是忧乐堂，又是水调歌头，又是他的文章，主打的就是一个【朕真稀罕这小子】的气氛。</p>
九五之尊啊！一朝天子啊！成了你的迷弟，搁谁谁不迷糊？</p>
更何况夏景昀还是个年轻小伙子，正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年纪，觉得所有人对自己的崇拜都是理所当然，老子就该这么厉害，这么牛逼。</p>
然后，等皇帝一来，态度那叫一个亲切和蔼，直接连自家人这种话都抛出来了。</p>
这就叫知行合一，瞧见这模样，有几个人能忍住不膨胀？</p>
接着崇宁帝开始掏心窝子了，把昨晚的事情摆在台面上一说，意思就是你这小子真不错，朕跟你唠唠深度消息。</p>
最后，在一套组合拳打得整个人都迷醉的时候，冷不丁地抛出那个真正杀人的问题。</p>
英国公让了三个位置出来，咱哥俩坐地分赃怎么样？你看上了哪个？</p>
要是这会儿已经在崇宁帝的迷魂汤下失了清醒，顺着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了，完蛋！</p>
不是选哪一个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选的问题！</p>
你算个什么身份，也敢光明正大地掺和这等大事？</p>
心里没点数吗？就这等心性，未来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你他娘的现在连个官都不是，就敢想这些了，未来等你真做官了还得了？</p>
你怕不是把这江山都敢拿来分了！</p>
从哪个方面来讲，这样子，崇宁帝都不可能再放心用他了！</p>
甚至可以这么说，夏景昀一旦应对不当，这辈子在官面上的前途可能就到此为止了！</p>
回头哪怕中了春闱，可能就一辈子在中下层官员圈子里面打转，最后落得个怀才不遇的名声，届时再抄上几首诗，顶了天了也就是以一个失意天才的身份流传后世。</p>
但好在，他的身子里装着一个并非懵懂少年，同时对皇权有着极其深刻认知和警惕的灵魂。</p>
在瞧见了御书房刻意的布置之后，尤其是看见那本摊开的折子之后，他生出的不是自得和骄傲，而是满满的警惕，最终死死守住了心头的那点清明，成功应对了过去。</p>
至于说会不会让皇帝忌惮他所图更大，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两害相权取其轻。</p>
这种心理上的揣测，总比眼见为实板上钉钉的错误要好得多。</p>
平复了一下心情，夏景昀稍稍释放了一下，洗净了手，走了出来，去往长乐宫。</p>
这等嫔妃寝宫，通常除了至亲骨肉有探视之权，太医偶尔可以入内，其余男子压根不可能进去，夏景昀是靠着义弟这个名头擦了个边，得了崇宁帝特许，这才能进来。</p>
一路上，都有久居深宫的宫女远远驻足，看着这个后宫之中难得的精壮男人，窃窃私语。</p>
那眼神，说是想要生吞活剥不太恰当，但融为一体的念头是藏不住的。</p>
夏景昀目不斜视，一本正经，一路来到了长乐宫前。</p>
比起他处，长乐宫的宫女们则多了几分纯澈的好奇，眼神也没有那么毫不遮掩的放肆。</p>
天天听着娘娘和冯主事说起夏公子，这回终于见着活的了。</p>
“夏公子，这儿就是长乐宫了。”</p>
“多谢高公公一路相送。”</p>
“这是老奴的福分。老奴这就告退了，不打扰您与德妃娘娘叙旧。”</p>
“高公公慢走。”</p>
待高公公走了，一道宫装丽影缓步来到宫门前，微笑看着他。</p>
那个笑容，跨越了泗水州到中京城的千里之遥，跨越了从中秋到深冬的日日夜夜，一如往昔。</p>
“天已经够冷了，要笑得温暖点。”</p>
夏景昀走上前，微笑看着眼前人。</p>
笑容清冷，偏偏又生得明艳动人的冯秀云伸出手，本想抚上他的面颊，最终反应过来，这是在宫里，于是只是轻轻将他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娘娘在等着你呢，快进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