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裕气得咬紧牙关，默不作声。</p>
他视线阴沉地扫过两人离开的背影。</p>
三皇子说得对，景昭与沈棠就是一块顽石，留着他们，只会是他们成事路上的阻碍。</p>
如今景昭生死已成定局，剩下的，便是沈棠。</p>
只要沈棠也死了，长房就绝不会再有子嗣，他的身份就不会再有人质疑。</p>
景裕笔直地跪在地上，阴冷地抬起下颌。</p>
喃喃道：“沈棠……”</p>
是你逼我的。</p>
他招手叫来仆从。</p>
小声道：“去通知三殿下吧……”</p>
“是。”仆从急忙领命而去。</p>
……</p>
另一边，景昭自然的牵起沈棠的手，眸中带着柔柔的笑意。</p>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娘子，什么救命之恩啊？”</p>
“大儿子之前救过你么？”</p>
娘子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么？</p>
沈棠顿了顿，没想到景昭会问这个。</p>
轻声解释道：“是在七年前，那时我随父亲回京述职，路上因发热，几近昏迷，落在大部队的后面。”</p>
“除了车夫外，只由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陪同。”</p>
“却在京都城外几十里处，遇到了一群匪徒。”</p>
“为了逃命，我们分开逃散，车夫的脚程快，他直奔城内求援。”</p>
“当时太过慌乱，路上我与丫鬟们跑散了。”</p>
“我逃了好久，却还是被追上了。”</p>
“为了不落入他们手中，只能跳入了刚刚化冻的湖水，闭气到那群匪徒离开。”</p>
“可当时本就发了高热，已经没有力气再爬上岸。”</p>
“景裕就是这时候出现的。”</p>
当时她浑身失力，扒住岸边的手，也缓缓失去力气，迷糊中，只看见一个少年纵身一跃，在湖水中撑住她的身子，把她推上了岸边。</p>
那一刻，沈棠说不出的安心。</p>
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感动，这才继续说道。</p>
“为了躲避那些匪徒，他一路背着我，从京都绕着小路，跑了几十里，连夜到了沈府。”</p>
“到沈府后，他把我交给了沈家人，没有留下任何姓名，就离开了。”</p>
“若不是后来，他拿着玉佩相认，我还不知，竟是他救了我。”</p>
更不知记忆中那个笑容清朗的少年，如今长成了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p>
沈棠不由有些唏嘘和不自觉地反感。</p>
景昭清楚地察觉了沈棠的情绪变化。</p>
他眼角眉梢肉眼可见的耷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的攥紧。</p>
闷声道：“原来是这回事啊。”</p>
景昭眯了眯眼，回眸看了眼景裕的方向，莫名有些拳头痒痒。</p>
小声嘟囔一句，“是我错了。”</p>
“啊？”沈棠怔愣了一下，猜测道：“你是在后悔刚刚对景裕动手么？”</p>
如果是这样，倒是也不必。</p>
景裕确实挺欠打的。</p>
景昭却摇了摇头，“不是。”</p>
他是后悔，刚刚下手太轻了。</p>
“哼。”他低哼一声，闷着头往前走。</p>
那模样，就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p>
看到突然有了小情绪的景昭，沈棠有些不明所以。</p>
“真是孩子气。”</p>
变脸简直比天气还快。</p>
沈棠轻笑一声，快步跟上。</p>
却发现景昭并没有回院子，而是一股脑走到侯府的后门。</p>
她有些疑惑的开口。</p>
“夫君，你不是饿了么，不回去吃午膳，这是要去哪儿？”</p>
“娘子跟我走吧，到了就知道了。”</p>
景昭表情有些神秘，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扶着沈棠上车。</p>
在青黛她们要跟上的时候，景昭侧身拦住。</p>
“你们就留在这里吧，今天只要昭昭陪着娘子就够了。”</p>
青黛她们立即停下脚步，露出一丝窃笑。</p>
“好好好，侯爷可要照顾好我家小姐，奴婢们，就不去叨扰了。”</p>
她们掩唇轻笑，对着沈棠招了招手，目送马车的离开。</p>
马车一路向西，出了城门，直达一座树林。</p>
景昭牵着沈棠的手，向树林中走去，约莫行了几百丈的距离，就看到一个被阳光树影笼罩的小树屋。</p>
一条碎石铺成的甬道，直达一棵高大的百年老树。</p>
老树拔地而起，树冠郁郁葱葱，青绿色的苔藓，覆盖在精心雕琢的古朴木质阶梯上。</p>
阶梯的扶手，用心缠绕着翠绿的藤蔓，点缀着淡黄色的小花儿，迎着微风，轻轻舒展枝叶。</p>
沈棠满目惊喜，顺着景昭的力道，上了台阶。</p>
在台阶的左上方，一座树屋伫立在树冠之中。</p>
树静谷幽，绿荫蔽日，鲜花缠绕，绚烂得仿佛置身画卷。</p>
绽放的花瓣洋洋洒洒，美轮美奂，醉人的不真实。</p>
木屋的周边，是半人高的窗棂，窗沿下，挂着十五盏样式各异的灯笼。</p>
沈棠顺着敞开的窗户向外看去，潺潺流水映入眼帘，鸟鸣声此起彼伏。</p>
就连身边的空气都带着野花野草的气息。</p>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肺腑都被洗涤一净，心情骤然放松。</p>
她轻笑着转过头，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情愫。</p>
“夫君，你最近总不见人，就是在琢磨这个么？”</p>
看见沈棠眼中的喜悦，景昭忍不住漾起笑容。</p>
“嗯，娘子喜欢么？”</p>
“喜欢。”沈棠郑重点头。</p>
景昭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明显，他拉着沈棠的手，走到小桌子旁，上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p>
清炒芦笋、蟹粉狮子头、麻婆豆腐、水晶肴蹄。每一样都是沈棠喜欢的。</p>
在这些菜肴旁边，还有一碗清汤面。</p>
景昭把面碗送到沈棠手边，轻声道：“娘子，生辰快乐。”</p>
沈棠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晓，今日是我的生辰。”</p>
景昭眼眸晶亮，“我看过娘子送来的庚帖。”</p>
“本来，今日该是娘子的及笄礼，但是按照大沥的规矩，已经成亲的女子，是不过及笄礼的。”</p>
“这场仪式，是昭昭亏欠了娘子。”景昭有些内疚地垂了垂眉眼。</p>
当初若不是他受伤，皇上和母亲也不会着急他的婚事，娘子也不会还未曾过及笄礼，就慌忙被指婚。</p>
他虽然欢喜娘子快些嫁进来，却也为当初的仓促成婚，感到抱歉。</p>
景昭举起酒杯，认真地看向沈棠。</p>
“娘子，这杯酒，算是赔罪。”</p>
他仰头一饮而尽。</p>
景昭又斟了一杯酒。</p>
再次举杯，双眸溢出点点笑意。</p>
“这杯，才是祝娘子生辰快乐。”</p>
说罢，景昭再次满饮。</p>
沈棠心里暖意融融，顺势举杯，慢慢啜饮一口。</p>
笑着随口打趣他，“这个木屋，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么，可惜的是，无法带在身边，时时观赏。”</p>
“自然不止。”景昭缓缓站起身。</p>
此时，夜幕渐渐降临，树荫笼罩下，林中的天色仿佛黑得更快。</p>
景昭观察着天色，唇角溢出笑意，他轻轻伸手，按动某个机关。</p>
“咔嚓”一声，屋外的十五盏灯笼，逐次被点燃。</p>
沈棠惊讶地起身，檀口微张，愕然上前几步。</p>
隐约间，灯芯中似乎有异香传来。片刻后，星星点点的亮光向树屋聚集。</p>
萤火虫好似漫天星幕，降落眼前，沈棠的心跳越来越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