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伸手抬起小姑娘的下巴,打量着她。瞧,多娇嫩啊,她刚入宫时,也和她一样年轻。
“凝儿,姑母问你,若是要你嫁给渊政王,你愿不愿意?”
小姑娘抽噎的动作停了一瞬,对上皇后沉静的目光,可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姑母,她摇了摇头:“凝儿不愿意……”
皇后放下手,目光重回铜镜中的自己,她已经不再年轻,和皇上的结发情缘似乎也越来越淡,她惨淡一笑。
“你们以为我愿意凝儿嫁去沈家吗?皇上这次实在是……故意要针对沐家了……”
沐国公闻言一惊,“娘娘此话怎讲?”
皇后站起身,行至沐国公跟前,一字一顿道:“哥哥,实话讲,我,还有我们沐家,眼下境地已经不比从前了。”
她难得唤沐国公哥哥,也没有自称本宫,沐国公稍怔,反应过来却是错愕:“皇上对我们沐家难道……”
“从数月前朝堂上开始不断有人请奏立太子一事后,皇上就渐渐有些疏远未央宫了……”皇后叹了口气:“我明白,如今景尧羽翼丰满,又有本宫和沐家的支持,皇上对景尧有了戒心,担心景尧借朝堂政权之力夺位……”
她口中的景尧,就是帝后所出的六皇子。
沐国公闻言震惊:“怎么会?六殿下和你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皇后垂眸摇头:“我们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如今起了疑心。”
皇上觉得有,那就是有,旁人越解释只会越加剧他的猜忌。
沐夫人闻言后大惊失色,不相信道:“可是皇上疑谁也不该疑我们沐家啊,这些年……”
这些年沐家作为后族,一直是力挺皇上的后盾,当初一路扶持着皇上上位的,多年来也一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沐国公眯了眯眼,他浸淫朝堂多年,对局势看得很清楚,这会儿渐渐明了了。
天子近臣,烈火油烹
,这些年的确风光无限,可盛极必衰的道理他懂,如今国公府在朝中的权势日渐强大,皇后膝下的六皇子也渐渐大了,皇帝猜忌心重,恐外臣夺权,怕皇子争位,也正是这个道理。
沐夫人还是不懂:“可……这和凝儿嫁给渊政王有何关系?”
沐国公摇头,皇上一生最疑虑之人是谁,他自然清楚,便是那当初差点夺走他储君之位的沈叙怀。
即便是登上了皇位,可仍是觉得耿耿于怀,甚至担心大权旁落,被沈家篡位,没多久便将他调离了京城,远离权势中心。
他知道皇上是希望沈叙怀死在战场上,亦或是在边境那等苦寒之地久病不起,却没想到十年来他过得平稳安定,在边境日复一日的操兵练武,将边境那支颓弱衰微的军队整合得有模有样。
虽将沈叙怀调离了政治中心,却给了他机会接触到兵权,前不久皇帝更是听闻沈叙怀在边境私养军队,暗中储备了一批精兵蓄锐,生性多疑的皇帝怎能安心,这就将他召回了京城。
依他看,皇帝不久就会找由头,处置了这个沈叙怀。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将沐家女赐婚给了沈家,沐家的处境何其尴尬。
“皇上这怕不是……想一石二鸟,将我们两家一并处置了……”沐国公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一笑。
皇后启唇:“处置倒未必,我们沐家如今尚未有什么动作,皇上也不会轻易动了我们,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沐禾凝身上,幽幽道:“这桩婚事算是皇上给沐家的一个警告,若是我们在这次赐婚上和皇上起了冲突,那将来就不好说了……”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沐禾凝,谁都没想到,眼下沐家的处境,倒是和一个小姑娘的婚事扯上关系了。
小姑娘哭了一遭,这会儿仍泪凝于睫,她听不懂方才大人们谈论的那些朝堂局势,可也隐隐明白如今自家的形势不太明朗。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这亲事……一定要成吗?”
沐国公和沐夫人终究不忍心回答女儿,只能皇后牵起了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凝儿,你长大了,你要明白,这是沐家女儿
的责任。”
当年的她,作为沐家女儿嫁进了皇室。
如今这结局,沐禾凝也逃不过。
*
此时,蟠龙殿里,明黄色的身影坐落于龙椅上,专心批阅着奏折,只是在听到男人言语的那一刻突然抬头。
“什么?你要抗旨?”
沈叙怀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影子闪烁而落寞,他淡淡道:“皇上恕罪,非臣不愿遵旨,只是婚姻乃大事,臣年事已高,沐姑娘还尚未及笄,臣与她差距实在过大,唯恐耽误了姑娘……”
他不好说出沐姑娘可能早已心有所属这样的理由,那样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他也只能想想旁的理由。
皇帝闻言却笑了,“年纪稍长些有什么不好?这样才懂得疼人。禾凝是朕的侄女,难道朕会害她不成?”
沈叙怀翕动了下嘴唇,沉吟了半晌,正要再次开口,门外突然匆匆进来宦人。
喜公公禀道:“皇上,沐姑娘传来口信,说是——这桩婚事她同意了。”
垂眸之下的沈叙怀倏的抬头,眸光微闪。
什么,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