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皇宫,夜空如墨染。
蟠龙殿里的烛火昏暗明灭,夏夜的窗格斜斜半开?,凉风徐徐吹进来,明黄色的帐幔轻轻晃动?。
身着素色寝衣的皇帝躺在床榻上,做了个不安的梦。
梦里,山河破碎,城池塌陷,城门大开?,鲜血染红了一整片天空。
敌军带着兵马攻破了城,直接杀到皇宫,满宫的人群乱窜,呼喊哭嚎声响彻一夜,地上堆满了尸体与沾着血的兵刃。
蟠龙殿被敌军占领的时候,皇帝惊慌失措,眼见着那?毒箭要射到自己身上,关键时刻身披铠甲的御林军统领杀了出来,护着他轻易躲过了那?兵箭。
御林军统领好强的武力,以一敌百丝毫不逊色,轻而?易举就将敌军全部击退。
皇帝如释重负,危机解除后,他即刻想?要封赏那?护驾及时、英勇无敌的御林军统领。
可银色铠甲的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时,却让皇帝面如土色——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叙怀。
击败了敌军的沈叙怀身姿愈发英武,脸上还沾着些?打斗时染上的血迹,给他整个人添上了股道不明的邪魅。
他用?拇指抹了抹唇角,望着皇帝轻笑起来,手中的长剑却越握越紧,一步步朝他逼近……
“沈叙怀——”
皇帝大喊一声,吓得?从梦中惊坐而?起,双唇大张喘着粗气,胸腔猛烈起伏。
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后,皇帝还是呆愣愣地望着满目的纱帐,额头脸颊上汗湿一片,半晌回?不过神。
片刻后,他像从水中打捞起来的鱼般,颓废地斜卧在床头,眉目怅然。
身下的位置已经坐了十多年,可没有一天安心过,回?首望去,身边没有一个能让他信任的人。
所谓高处不胜寒,不过如此。
忽然之间,昏暗烛光映照下的帐幔有人影闪过,皇帝心下一惊,警觉起来:“谁?”
床下静了一瞬,很快有窸窸窣窣敛裾下跪的声音,垂首道:“奴才该死,惊扰了皇上。”
是喜公公,皇帝舒了口气。
“什么事?”他从床上起来,赤着
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喜公公道:“方才有影卫来报,说是……有渊政王的事情。”
皇帝一怔,从渊政王回?京的那?一日起,他就暗中派了影卫悄悄潜伏在他身旁,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打探着他每日的起居动?静。
这是又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
他朝喜公公招招手,喜公公会意,立马上前了两步,嘴唇贴近皇帝的耳朵,将昨日渊政王随王妃回?沐府的事情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皇帝敛下的眸子跳动?了两下,准确的从消息中抓住了重点。
渊政王竟这样?在意王妃?听闻有人污蔑她,立刻站出来维护。
还有,他们二人在成婚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这两条消息倒是让皇帝难得?琢磨了会儿,他摸着下颔,在宫灯下勾了勾唇。
看来,这渊政王远比他表现得?那?般看中沐禾凝。
且,他们二人若是在婚前就有过照面,关系必定不是简简单单的赐婚夫妻。
“你下去吧。”皇帝淡淡开?口。
喜公公得?了令,应了声正要退出来,忽然又被皇帝唤住。
“等等——明日,替朕召渊政王入宫。”
*
天刚亮不久,沈叙怀便被一道口谕传进了宫。
蟠龙殿里,皇帝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和?梦里不同,沈叙怀眉目都是低敛的,神色十分谦逊,并?无梦中那?般的杀气。
“这么早召你进宫,可有打扰到你?”皇帝问这话?的时候,面色可没有半分歉意。
沈叙怀摇头:“无碍。”
皇帝望着他轻笑:“这长夜漫漫,你本在府上卧拥娇妻入梦,却被朕急急传召,自然是惊扰了你们夫妻二人的好事。”
他这话?说得?露骨,沈叙怀听着也不免皱眉,只是面对皇帝,他只能淡淡道:“皇上多虑了。”
“是吗,朕多虑了?”皇上打量他片刻,忽然问:“朕怎么听闻,你和?王妃关系极好,极为爱护她,不容她受半点委屈,日日都要相伴左右,如胶似漆。”
他这般提起沐禾凝,让沈叙怀眼皮一跳,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感觉。
“臣赋闲在家?,自然只能和?王妃日日相伴了,倒谈不上如胶似漆,不过是敬着皇上赐婚,相敬如宾罢了。”
他两句话?轻轻揭过,语气一副十分不在意的样?子。皇帝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开?口。
“你这样?说,倒是朕的过错了。”
“渊政王乃我朝第一大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在边境驻扎十年保家?卫国?,劳苦功高,如今反而?这样?赋闲在家?,只能囿于闺阁,荒废了一身的本领,看来是朕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