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连夜不?停奔波,终于在几日后抵达江南。
这是?一个和北方京城完全不?同的地方,因地靠口岸,商贸活动众多,街市上来往各地甚至异域之人不?在少数,亦是?南下经?济最发达繁荣的地区,有着”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的美名。
但沐禾凝显然无心欣赏这一切。
她状态很差,本就在牢里担惊受怕了几日,出来后还未歇上一刻钟,就被送上马车舟车劳顿数日,一路的颠沛流离和情绪低落,让她整个人都游离于状态之外?。
“禾凝,我哥安排人在附近给你置了个宅子,只是?时间紧迫还未收拾完善,这几日你就先同我一起住沈家祖宅,可好??”
下车后,沈意羡问她。
沐禾凝也紧跟着下车,神色却恹恹的,她扬眸回了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
“禾凝?”沈意羡又问一声。
“哦……”沐禾凝回头,勉强冲她笑?了笑?,轻声道:“我都可以……”
垂下的瞳眸有些许黯淡,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可能还在期待那个人会追过来吧。
她还是?失望了。
沈家祖宅坐落在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独独占了一整条巷子,绵延数理,住着十几房人家,别看京城沈家人口稀少,可祖宅上的枝叶还是?十分繁茂的。
祖宅里与沈家最亲的是?五房沈五老爷,年轻时也是?一方父母官,如今已经?致仕回乡赋闲安居做起了乡绅,他与沈家老渊政王乃是?亲兄弟。
三年前沈意羡定居回江南祖宅,也是?住在五房门下。
沈意羡一进门,就带沐禾凝去了五房正厅见?了沈五老爷和沈五夫人。
“这便是?叙怀娶的王妃吧?”
因着沈叙怀早前已经?跟五房打过招呼,所?以他们?也是?知道这位渊政王的到?来的。沈五老爷和沈五夫人打量着沐禾凝,面色中惊艳不?已。
虽世人都说江南水土养人,可他们?瞧着,京城中名门世家的环境才更养人,这达官显贵家族里出来的小姐们?
,身上的尊贵气度绝非这些地方闺秀能够媲美的,沈意羡如是?,这新?来的渊政王妃也是?。
“老王爷去的早,没?福气见?着娇嫩嫩的儿媳,好?在五叔五婶还在,好?孩子,就安心住下来,当这里跟自家是?一样的……”
五夫人一面说着,一面给沐禾凝送了块金坠子,那眼中的热情关切不?似作伪,跟京城的沈老夫人是?不?一样的。
沐禾凝沉默地收了下来,摸了摸那镀金的老虎样式,沈五夫人着实是?有心了,知道她属虎特?意送的。
“谢谢五叔五婶。”
沐禾凝眼下实在是?没?什么精神,说话?也清清淡淡的,眼神低垂内敛。
两位老人家瞧着疑惑,这渊政王妃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娇纵无礼,怎么反倒是?个文?静秀气的。
“要我说,叙怀也真是?的,干嘛非得在外?头置宅子,这金陵城有五叔五婶在,难道还能让你们?流落街头不?成?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分着过……”五夫人絮絮叨叨。
“五婶。”沈意羡道:“我回来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我和嫂嫂一起回来,怎好?又麻烦你们?,如今五叔家的几位堂哥们?也要娶妻了,我们?实在不?好?长居在沈宅……”
别看沈家祖宅地方大,可人口也多,平摊下来五房的占地其实没?有多少,闲置的屋子更是?没?有几间。府上人多亲戚多,人情来往也多,沈叙怀也是?怕沐禾凝不?适应沈宅的环境,才再外?头重新?置了宅子。
在正厅寒暄了几番,沈意羡便言及还要稍作收拾歇息,带着沐禾凝一起下去了。
这回归来,沈意羡还是?住回了当初她居住的碧落亭,沐禾凝暂且跟她一块儿,住在碧落亭的厢房里。
沐禾凝一进院中,便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惊喜了番。
“甘棠?”
守在院中的人正是?甘棠,前日沈叙怀在替她安排之时,生怕她到?了江南没?有旧人服侍不?习惯,便将她的丫鬟甘棠一同送来了金陵,只是?路途遥远艰难,只送了甘棠一个,桑榆暂且还留在京中。
“
王妃……”甘棠抹着泪在沐禾凝跟前跪了下去,自从?那日沐禾凝进宫,她们?便再也不?曾见?过了,主仆二人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甘棠不?免为她担惊受怕。
眼下在这江南异地重逢,甘棠抹泪道:“王妃,都是?奴婢不?好?,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苦了……”
“快起来,甘棠。”
沐禾凝一面扶起她,一面打量了眼这碧落亭的厢房。
没?有京城沈家的山月居大,但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有些小物件还是?按着山月居的布置,看来是?有心了。
屋里堆着一地的箱笼行李,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衣物用品,一大半都是?她平日里珍爱的衣裳首饰,沐禾凝垂了垂眸。
他那样用心,处处考虑周全,给她打包好?行李,购置了宅子,还送来了她的丫鬟,就只是?为了将她从?他身边赶走。
心口似乎又堵了堵。
“王妃坐着歇会儿吧,这些奴婢来收拾就好?了。”甘棠道。
沐禾凝坐了会儿,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
她看见?甘棠从?箱笼中取出了她夏天的雪缎纱裙,冬天的狐皮斗篷,整盒整盒的首饰珠宝,还有她从?前看过的,写?了一半的字幅。
这么多,看来是?真不?打算再让她回去了。
沐禾凝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她干脆起身推门出去。
右边是?沈意羡的厢房,她的行礼包袱少,此刻已经?归拢整齐,只是?从?屋中飘来几缕酒香。
沐禾凝站在窗前,瞥见?沈意羡坐在梨木的方桌前,开了一坛陶瓷装的陈年酿酒。
“意羡?”
沐禾凝没?料到?沈意羡会是?私下喝酒的人,一时惊讶出了声。
“禾凝,”沈意羡闻声抬眸,面不?改色向她举起了琉璃玉盏,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沐禾凝愣了愣,她虽然从?小在沐家过得顺遂,可酒这种东西是?丁点没?沾过的。她想了想,提起裙裾走进门。
“好?。”
从?前听人借酒消愁,今日她也想尝尝这一醉方休的滋味。
两人各执杯盏,从?坛中
倒了酒,对?举干杯一饮而尽。
沐禾凝没?喝过,先是?被酒的热辣呛了两口,而后才后知后觉舔了唇,感受着这股甘醇的留香。
沈意羡却是?嫌这小口斟酌不?过瘾,干脆换了大碗满上,二人继续对?饮起来。
没?过多久,酒坛子里的分量已经?减半,两人七歪八倒地倚在桌前,皆是?醉眼朦胧,双目迷离。
意识已经?褪去了大半,这会儿沈意羡才开始当着人面感伤起来,枕在胳膊上喃喃低语。
“……就当我一颗心全喂了狗吧。”
从?三年前离开京城之后,她便染上了失眠的毛病,常常要酒精麻痹才能入睡。
也是?因为梁景尧,才让她开始沉溺于醉酒。
今天就当她是?最后一次为他放纵,喝过这坛酒,她就再也不?爱他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酒精麻醉下,沈意羡无意识低骂一声。
“对?。”桌子那端,同样双颊酡红的女孩也紧跟着低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沈意羡昏沉沉抬头,问她:“你是?在骂我哥?”
沐禾凝竭尽全力?撑起自己,回道:“你不?也是?在骂我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