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求生欲一下子让大哥点爆了, 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汗阿玛您别听大哥的，儿臣那是给弟弟们讲故事时瞎说的, 没料到反而传到了大哥耳中，明明大哥很少回去上书房。”</p>
胤禔微微挑眉：“你是在指责我不够关心弟弟们？”</p>
“我可没这意思, 大哥您回去一趟就吓哭小八，在弟弟们心目中就是个黑面罗刹。你得像我一样笑, 要和睦可亲, 要温柔，轻声细语，年幼的弟弟们看到你整天绷着脸，还不吓得对你退避三舍？大哥也成家了, 说不准过不了几年就要做阿玛了, 你得学学什么叫如沐春风, 温柔耐心。”</p>
胤礽的反击, 对胤禔来说不痛不痒。</p>
汗阿玛都知道他性子从小就急躁, 让他温柔耐心？难度大概与让太子断奶等同。</p>
康熙听胤礽说大哥成家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做阿玛，若有所思，他缓缓道：“保成这心总是飘在外头，不安于现状, 那是没长大, 没成家的缘故。”</p>
胤礽打了个激灵：“汗阿玛，国丧还未过去，您就别提儿臣的婚事了，儿臣要为乌库妈妈守孝三年！”</p>
听他提起太皇太后，康熙沉默了，即将说出口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p>
胤礽心有余悸：这一关, 算是过去了吧？</p>
太子眼巴巴地看自己，透着讨饶的意味，胤禔冷哼一声，没再继续下手。</p>
爷也是有脾气的，莫要总想着把爷往坑里拽，爷要是怒起来，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照样做得出来，看看最后被汗阿玛拴在京城的会是谁。</p>
要说这朝中谁抓太子的把柄最多，当然是每回都被拉下水的胤禔了。</p>
康熙嘴上不做，紧紧抿着唇，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盯着胤礽看了许久，那若有所思的模样看得胤礽后背发毛。</p>
待次日早晨两位王爷应召而来，嘱咐完成以后，帝王御驾便启程回京了。</p>
一路上，帝王都将太子留在身边，他闭目养神时马车中的空气安静地让胤礽坐立难安。</p>
康熙突然问道：“保成在心虚什么？”</p>
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仿佛是随口问起来。</p>
胤礽心里一咯噔：看来，汗阿玛对大哥的话深信不疑，当真认定了孤心飘在外头呢！</p>
这时再强词夺理地狡辩，只会是火上浇油。</p>
胤礽想了想，说道：“儿臣心虚是因为大哥说的对，儿臣确实对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心生向往。”</p>
康熙睁开眼，淡淡道：“那你也该知道，身为储君，或是未来帝王，你不能有任何闪失，你是不可能有机会乘船去往任何其他国家的。”</p>
“儿臣自己去不了，却可以派别人去，时代不同了汗阿玛，整个世界更加广阔的舞台在眼前打开，儿臣看到了更大的天空，就不想再回到井底，做那只安于现状的青蛙。就算只能待在京城，儿臣也要运筹帷幄，将世界形势掌握于手心。这不仅与咱们现在的国运有关，还事关子孙后代。”</p>
“您平了三藩、台湾，解决北面边境麻烦，现在又即将收复西域，这个国家在越来越好。您看儿臣做的这些，提出的各种想法，那像是不想干的样子吗？大哥有一点说错了，儿臣心是扎根在大清的，眼睛飘在外头，最终还是为了这个国家的繁荣昌盛而投身事业。”</p>
胤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儿臣之前说不想做太子的话，那是担忧汗阿玛时的口不择言，目地也是为了劝您回京。”</p>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表态，他很平淡地说道：“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p>
仿佛这事已经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一点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p>
胤礽：“儿臣知道了，一定知错就改！”</p>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孩子，你不做太子，那朕还要索额图有何用？”</p>
沉重的力道压在胤礽的肩头，压得他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p>
汗阿玛在告诉他，三姥爷一家子的小命全拽在他手中呢！</p>
父子二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氛围令人窒息，康熙等了半天，没等到太子能有什么反应，转头一看，这小子还发起呆来了，皱起眉，更加不悦。</p>
胤礽抬起手，阻止康熙说话：“等等，等等汗阿玛您先别说，儿臣在整理思路！”</p>
康熙不满道：“整理什么思路，还想继续狡辩糊弄朕吗？”</p>
“儿臣在想您这回感染生病的事儿呢！大哥说军中也有如您这样一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儿臣怀疑，恐怕是有传染源的，除去水源、粪便以外，还可能是空气、接触传播。儿臣与大哥商议好了，待回了京城就给他安排人手调查此事。若西面边境生活的百姓一直都有这样的常见疾病，咱们得把传染源头找出来，把这问题给解决了。不然下一回去进攻西边，还是会遇上这样的问题。”</p>
胤礽摸着下巴，沉思道：“大清医学近些年积累了不少基础，各地医馆都开设了，太医院负责整个大清医学的运作，从京城到地方，这一整条线的管理模式，及医政实施都需要完善。疾病防控也是医政的重要一环，全国之医药兴盛至今，管理模式还如同一盘散沙，汗阿玛不如趁此机会将各地医疗给落实了。不仅仅是对医馆的管理，还有培养后续人才，规划当地未来医疗发展，防治疾病，应急突然时疫，还有监督各地卫生。”</p>
康熙：“……”朕在与你秋后算账呢！</p>
胤礽：儿臣与您说国家大事。</p>
父子二人目光对视，胤礽接着说道，企图用自己的思维，代跑汗阿玛的思维：“太医院职能本就包括了这些，将它们完善成制，它就值得拥有正式部院名字，不如取名叫做医部？”</p>
康熙没能憋着，思路顺着他的想法一转，脱口而出：“太医院院使一个从五品官，成立医部，直接让他一跃成从一品官，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p>
胤礽劝道：“国之兴盛，离不开医疗与教育，文部可以成立，医部又为何不能成立？”</p>
太子正襟危坐，说起正事来严肃认真，半句不提自己之前被汗阿玛冷冰冰的笑容吓到了。</p>
康熙有勤于理政之心，帝王素养令其下意识倾听胤礽的话语，之前还想的秋后算账转眼就抛去了一边。</p>
“全国医部之能量，不足以单独成立一部吗？谁都怕死，谁还不生病呢，早些年国内风气都道‘医者，贱业’。而事实上，在民间，若一村之中能出一位医者，其受尊敬之处不低于文人，其满足的是百姓们实实在在的需求。医部之成立，可不正迎合了百姓之需求，为民间医者之地位，摘出‘卑贱’二字，岂不是又一道良政举措，利于减少民间之矛盾？待医者不再被视为‘卑贱’之职，束缚大清医学发展的思想禁锢也将被消除，反过来促进大清医学进一步蓬勃兴盛。”</p>
帝王深思道：“你希望朕更重医学，给予医者更高地位？”</p>
“医者之地位，宋至元朝时还不似现在这般‘卑贱’，正在地位变低是几时开始的？元时它还是正二品官，之后降为三品、五品……那是前明朝为科举取士，培养儒者，刻意压制之故。”</p>
“徐元文监修《明史》之书上曰‘夫艺人术士，匪能登乎道德之途’（1）。可见前明时医者地位之艰，难道到了我朝，也要继续延续前朝之弊政？”</p>
大清治国多延续前明之策，是因前明乃自古以来政治体系完善之巅峰，弊端自然也有，然上至帝王，下至朝臣皆赞同延续前明之策，为的是维护统治地位，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国内控制在手。</p>
到了康熙手中，这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他甚至青出于蓝，成为有史以来手中帝权最为集中的一位皇帝。</p>
胤礽把握住的正是汗阿玛的个人追求。</p>
康熙有一种心态，名曰“朕将成千古一帝，超越前人，名垂青史”。</p>
汗阿玛希望手中的帝权更为集中，国内情况逐渐安稳，接下去的治国之策，他乐于见到些许“不同”，也乐于证明前人政令之错误，自己之圣明。</p>
正是因为有这种个人追求，促使康熙在与胤礽朝夕相处中渐渐反受到胤礽的影响。</p>
“更有说医术惑民，巫医、符水之流，说一句惑民儿臣是赞同的，可若说我国自古以来源远流长之中医之学，及新兴医学惑民，儿臣第一个不赞同。”</p>
“医部若要成，需回京与朝臣相商，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先调太医院及医学研究所之人前去相助保清，之后的事，待收复西域后再说。”</p>
康熙揉了揉眉心，仍有些精力不济。</p>
胤礽暗暗泛嘀咕：那么多部设立出来了，再成立医部给太医院一个‘正室夫人’的地位，有什么束手束脚的？</p>
心里这样想着，见汗阿玛面露疲惫之色，胤礽乖乖地闭上了嘴。</p>
小美蹭了蹭胤礽，难得说出一句公道话。</p>
【前面几位皇帝维护统治，采用淤堵之策，遏制其生长，压迫其反抗，是为收。大朋友爸爸亲手培养出来的太子，却是个激进的革新派，大朋友深入贯彻“堵不如疏”的原则，是为放。这一收一放两个极端，大朋友爸爸知道你有小美的资料，或许是对的。夹在你与先人之策间做夹心饼干，谁又能理解他的苦恼？】</p>
胤礽：汗阿玛对孤不愿做太子这件事，非常生气，憋着不发作出来，是为了再给孤一个机会，下次再犯，他就要下手去收拾孤身边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