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被放在后备箱, 商陆又绕到一侧为他拉开车门，手在车顶搭着，绅士得挑不出错。特斯拉起步平稳运转无声, 驶出遮雨棚，只听到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的声音。风很大, 几乎把行道树吹得弯折。</p>
柯屿摘下帽子甩了甩头发，商陆扶着方向盘瞥他一眼, 觉得像淋了雨的小狗。</p>
天气恶劣, 只是八点多的光景，却让人疑心是深更半夜。车子驶出机场, 没直接上高速, 反而在收费站前的路旁缓缓停下。</p>
“怎么了？”柯屿捏着渔夫帽，架着平光镜的脸在夜色下有些许茫然。</p>
商陆解开安全带。他人高马大, 只是稍稍俯身过来，身影就笼罩住了柯屿，连带着橘绿之泉的微妙微调。</p>
柯屿往后躲了一下, 尽量镇静地问：“你干什么？”</p>
手撑着座椅靠背, 另一只手伸出, 柯屿愣了一下, 眼镜便被摘走。镜腿弹回，发出轻轻啪的一声。口罩也随即被拉下，商陆说：“不干什么, 想看看你。”</p>
一紧张时, 就下意识地想吞咽。可是车厢如此静谧，滂沱雨声被阻隔在外，柯屿不敢吞咽，他不知道细微的吞咽声会引起什么失控的连环效应。</p>
“看看看, ”他吃不消与商陆对视，只好垂下视线，又不耐烦地奚落，“以后拍电影有你看的，看到吐，行吗。”</p>
商陆重新坐回去，声音里带笑着说：“我没意见。”</p>
从机场到岛上将近80公里，雨天危险系数高，商陆不敢开快，近一个小时后才上跨海大桥。两侧黑沉沉的海浪翻涌，横风强劲，人坐车里甚至有明显的晃动感。蜿蜒的跨海大桥在雨丝中看不到首尾，只有橙黄的路灯倔强地亮着。等下了桥，两个人明显松了口气。</p>
柯屿不好意思：“对不起，约之前没看天气预报。”</p>
他在别墅里与世隔绝，气象厅连发数条橙色预警他都不知道。</p>
但商陆想必是知道的。</p>
从片场相会后到今天，中间还有三天的间隔，他有无数的时间看到通知继而改变主意，可他连问都没问，商量都没商量。</p>
商</p>
陆并不被恶劣天气影响的样子：“没关系，以后约会也不用看。”</p>
柯屿：“……谁说是约会了？”</p>
商陆侧眸看他一眼，温柔地反问：“原来不是吗？”</p>
“我找你来……”柯屿盯着机械运转的雨刷，“是聊电影剧本。”</p>
不愧是“谈恋爱不如拍电影”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立刻便把谈情说爱的心思收了起来，“在这里聊？”商陆沉吟着，“我以为这里是你家乡。”</p>
“是，也不是。”</p>
“上次听你跟奶奶说粤语，的确疑惑过。我以为你是潮汕人。”</p>
“潮汕话也会说。”</p>
商陆笑起来：“真行，潮汕话我一点都听不懂。跟你的粤语一样标准？”</p>
“不经常讲，有点生疏了。”</p>
车子沿着滨海公路行驶，两侧黄色反光条勾勒出海岸线的弧度。雨势稍小，又开了近二十公里，才看到了灯光。星星点点的，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寥落。这是个很小的镇子，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柯屿给他指路，忽然想起来：“你酒店定在哪里？”</p>
商陆打转方向盘，拐进他指的小路，“还没定。”</p>
他定的酒店其实在市区，原本是打算第二天白天再上岛去找他。但这些都不必要跟柯屿说，巷子狭窄，他开得小心专注，只随口解释说：“把你送到家后就定，这种天气应该不至于满房。”</p>
又拐了一个弯，到巷尾尽头了，两座小屋成犄角之势坐着。路灯间隔很远，这里便显得黑黢黢的。</p>
“到了。”柯屿说着，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鞋子踩上地面，溅起黑色的水花。背包侧兜拉链拉开，取出一串老式的防盗门钥匙。商陆帮他把行李箱取下：“这么晚了，我就不上去打扰了。”</p>
钥匙插进锁孔，柯屿淡漠地说： “不打扰。”</p>
商陆怔了一下，遗憾地致歉：“不了，还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p>
本来考虑着可能会见到柯屿的父母，便让明叔准备礼品。明叔安排给了汕市商会，一应俱全得体到位，也是打算第二天再提过来的。</p>
传来两声解锁的咔嚓声，柯屿拧转</p>
门把手，并不看商陆，漫不经心地说：“这里没有人住。”</p>
啪地按下开关，视线跳了一跳，一盏老式吸顶灯亮了起来，发出钨丝灯泡独有的电流嗡声。</p>
很传统的乡下的房子，也无所谓什么玄关回廊的讲究，迎面而来的就是厅堂，贴着老虎年画，两侧是褪了色的对联，挨着翘头香案，案上摆着蜡烛香火和杂物，小香炉里插着三根烧到末尾的香，炉正对着的白墙上贴了一面小小的红纸，用毛笔字写着“天官赐福”四个字。占据堂前中心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倚着四条长条凳。柯屿把背包扔在桌子上，“很久没回来了，可能有点灰。”</p>
商陆迈进门槛，“你爸妈……”</p>
“我没有爸妈。”柯屿挥了挥，赶走漂浮在呼吸间的灰尘，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我抽根烟。”</p>
商陆一时语塞，“对不起。”</p>
柯屿咬着烟，淡漠又好笑地睨他，“对不起什么？连我粉丝都不知道的事，你又怎么会知道？无所谓了。”</p>
烟雾飘渺在黯淡的光线中，柯屿走进厨房。商陆跟在他身后，但空间狭小，只容一个人转身，他抱起两臂斜倚着门框，看柯屿拧开水龙头清洗了水壶，又蓄满了水。</p>
“按照电影套路，我应该问你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柯屿随意地开玩笑，“不过这里没有咖啡，也没有酒，茶叶是有一点，但喝了你会睡不着。”</p>
“没关系。”</p>
柯屿转过身倚着案台，一手撑着，看着慵懒。</p>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这里。”他掸了掸烟灰，“这个镇子没什么高档酒店，只有快捷连锁，好一点的还要再开四十公里，到岛的另一边。能接受的话，我睡我奶奶的房间，你睡我的。”</p>
“好。”</p>
“反正对你来说都一样，”柯屿似笑非笑，“对吗，豌豆少爷。”</p>
商陆无奈地辩白：“行行好，睡不着觉很可怜的。”</p>
水烧开了，发出沸腾的滚水声。柯屿打开橱柜，愣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合上。</p>
“怎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