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氢溴酸西酞普兰,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在药房买到,”他顿了一顿,锐利的眼神看向柯屿,“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定要从我这里开?”</p>
柯屿勾了勾唇,做出淡漠的笑意,“谨遵医嘱也要批评?”</p>
“我只是觉得奇怪,”沈喻唤过助理,让她取测量表,“你对这个药的依赖超过了普通患者的成瘾表现,中间戒断时,你又没有什么过激的症状,”他开玩笑,“你不会把它用来干别的什么事吧?”</p>
柯屿撇开目光,“药房里都能随时买到的非处方药,能用来干什么?”</p>
“也是。好,那我们现在重新聊聊你这段时间的状况,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p>
沈喻的那张沙发很舒服,躺在上面时,阳光从月白的窗户上投下,让人觉得世界是一片温暖的明亮。</p>
要装轻度抑郁其实很简单,只要把这种套路型的测量问答摸透了,再在自我阐述时疯狂说一些厌弃自我、厌弃世界的丧逼话就可以了。</p>
柯屿的确不觉得自己演戏时嗑两片西酞普兰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是药店都可以的,正如有人喝止咳糖浆上瘾,人体就是这么容易瘾诱且懦弱,既然无伤大雅,就随它去吧。</p>
之所以总一次又一次大费周章地来找沈喻开药,演戏骗他,也顺便骗骗自己是个轻度抑郁症患者——一定要深究原因的话,也许是觉得轻度抑郁比心盲症更能拯救。他想当个可以被救治的病人。</p>
抑郁症淡漠如一潭死水,药物多半刺激中枢,通过这种药理性的刺激来让人变得兴奋、愉悦、欣快和刺激。</p>
很多年前,他被汤野折磨得生不如死时,的确觉得人生暗无天日,想,死了也不错。是麦安言带他来沈喻这里就诊。当时的诊断就是轻度,他看着手里的小药瓶,甚至自嘲地想,他还是贪生怕死,这种程度的凌/辱他居然只是轻度厌世,太他妈操/蛋了。</p>
吃了药的那天晚上,黑色的夜境有了风过松林般的幻影,他睁眼闭眼,为脑子里出现的图景感到不适,甚至</p>
晕眩到想吐。</p>
原来那些脑海中可以描绘出景象的人,看到的是这样的世界,一个红苹果、一张红桃k,一个奶奶的笑脸,他用力描摹,在筋疲力尽中昏沉睡去。</p>
从此,西酞普兰成为他职业生涯作弊的魔法。当一场戏ng到整个片场都开始厌烦、他倔强的尝试也通通都告以失败后,他便会吞下一片、两片、三片——一把。</p>
诊断结果果然又回去了。</p>
但抑郁症本身多有反复,看着再明亮的笑容,背后也未尝不是强颜欢笑的阴影。沈喻毫不怀疑,何况西酞普兰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药,就算他不开,柯屿也能自己买。</p>
柯屿拎着药打车,脸上些微自嘲。</p>
你们搞艺术的,还真是擅长自我糟践。</p>
「偏门」的拍摄场地主要就是两个,宁市和澳门,宁市先拍,之后再整组转场去澳门。美术和道具五一之后即已开工,要在城中村迅速布置出叶森和梅叔的住所。这是商陆带着制片和美术指导跑了整个宁市后敲定的地方,并不破,反而整洁干净,一道河流从海湾分出,从村子中间穿过,石头拱桥是前清留下的产物,两侧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多为红蓝二色,镜头一框,充满着宁静朴实的生活气息。</p>
“宁市的景要给人一种在好好生活的憧憬。”这是导演商陆对美术组提出的要求,为此,他们整组人对村子弄堂、水道和外围都进行了重新的设计、粉刷和做旧。</p>
主演柯屿、苏格非、谢淼淼、苏慧珍,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叫小逍遥,五人全部提前入组,住进了片场驻地,提前互相熟悉,并在每日固定时间进行剧本围读。</p>
导演当然也在。</p>
盛果儿送柯屿入组,米娅作为影视公司的经纪人也跟着。三人下车,赢面就看到村口一个熟悉的矮胖身影。原来是老熟人,正是制片主任老杜,“哎哟柯老师,我说咱这就是有缘!”</p>
柯屿用带点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回他:“冤家路窄。”</p>
老杜亲亲热热从盛果儿手里接过行李箱,“别啊,这叫山水有相逢!”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还是云烟?”</p>
柯屿接过他敬过来的烟,淡淡地抿了一口,老远看过去,就见到商陆在和美术指导沟通外景。</p>
又是快两个月的聚少离多。</p>
老杜顺着他目光看去,“商导老忙了,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用,就这还忙不过来呢!知道您今天入组,特意叮嘱我先帮你安顿好,他回头就来。”</p>
柯屿抿着唇笑了笑,眼神始终停留在商陆的身影上,“他忙我知道。”</p>
老杜哑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点上赶着多嘴,人俩人之间似乎用不上他传这么一道呢?</p>
怎么回事?</p>
他是神通广大的,不知道哪里搞来辆那种观光用的高尔夫电瓶车,载客搬行李轻便,又刚好能在巷子里开,当即把人接了上去,送往指定的宿舍。</p>
因为许多戏是在室内拍摄,商陆要求演员对片场有一种家一样的自在和熟悉,所以叶森和梅叔的屋子都一比一复刻了一间,其一用来正式拍摄,其二用作演员居住。</p>
叶森和梅叔一家是邻居,宿舍便当然也是挨着的。柯屿下了车,见另一侧门口,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正跟一个小姑娘说话。</p>
小姑娘柯屿认识,就是小逍遥,古灵精怪又带点怯生生的,眼睛又大又黑,是很典型的东省长相。</p>
另一个女人……</p>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挽着发髻的脸雍容贵气,旗袍是中袖的,露出一截白嫩的腕子并不比少女老态,被天价冰种翡翠一衬,更是皓如白雪。</p>
柯屿一愣,学生时代常看她的片子,现在到了眼前,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p>
是苏慧珍。</p>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柯老师的行李箱里没有优衣库!感谢在2021-03-24 21:38:22~2021-03-25 22:3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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