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时间像拨快了一倍, 转眼之间，夏天便过了。夏过了是秋，秋过了是冬, 只是宁市的四季并不分明, 因而体感上还暖和着的时候，就已经是十二月份了。</p>
视频时商陆看到柯屿穿上了雾霾蓝的卫衣，兜帽很乖巧地套在头上，两手间拨弄着一只橘红色的篮球。</p>
“降温了？”</p>
“降了一点。”</p>
宁市只冷一个星期, 羽绒服往往是扒拉出来套一次，就又塞回去了。只是隔了一个海峡而已, 香港就总是很炎热, 商陆是因为柯屿的原因才开始关注宁市的气候。他知道柯屿又要去打夜球，这是他开学后的新消遣, 而且打得不错，因为他够高，技术也细腻，球品更不在话下。</p>
“那个总是跟你一起打夜球的女生。”商陆轻描淡写，但话只说半句。</p>
柯屿因为交换留学的缘故, 养成了玩脸书的习惯，每天打完夜球，他们这个小队伍都会留一张合影和比分，最近合影里明显出现一张异性面孔, 很飒的姑娘, 和诗涵是不同类型，这让商陆出现了些微的危机感。</p>
“怎么了？”</p>
“你女朋友？”</p>
柯屿笑得篮球都从指尖滚落，出镜头去捡球，再度回来时脸上还在笑：“不是啊, 是七号的女朋友，但是打得比我们七号好。”</p>
商陆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你们控卫知道你这么说他吗？”</p>
“你这么关注她，”柯屿挑了挑眉，因为掩在兜帽阴影下的缘故，看着并不真切，但这个表情他做起来可太好看了，一股子带着天真的玩世不恭，“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晚了。”</p>
商陆看着他不说话，视线停留很久，只是唇角始终撷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纵使隔着屏幕，他眼神里的内容也太过呼之欲出。</p>
柯屿被他凝视着，渐渐渐渐地从体内升腾起一股慌张的热气，他脸上刺挠，眼神往一旁撇开，咳了一声低声说：“……我去打球了。”</p>
“跟别人女朋友保持点距离。”商陆悠声提点他。</p>
柯屿恼羞成怒：“大人的事你少管。”</p>
但商陆的这句话还是有魔力，导致对抗时他挡不敢挡防不敢防，一场半球打得窝火，队友都笑他神不守舍。打夜球的除了他这种消遣锻炼的，还有表演欲爆棚的，因为球场外围总是聚集了很多漂亮姑娘。柯屿总是被递水的那一个，而且攀比，从农夫山泉升级到宝矿力再到高级功能饮料，一度搞得他一下场休息就嘘声四起。</p>
他只接过一次，因为那次他自己的水被别人撞洒了，渴得慌，不得已随手接了一瓶，从此以后他的递水权好像就被这个姑娘包圆儿了，形成一种默认的关系。</p>
柯屿一连拒绝了半个月，等小球场散了后，姑娘跟在他身后哭。</p>
“你哭什么？”</p>
“你不喝我的水，我没面子。”</p>
姑娘委委屈屈的，大眼睛盈满了眼泪，很让人怜惜。柯屿被她的话逗笑，真是让他熟悉的大小姐脾气。</p>
“那要是我喝了呢，你就有面子了？”他问她，似笑非笑。</p>
“我知道你单身。”</p>
“这跟我喝不喝你的水没关系。”</p>
“一点机会都不给吗？”姑娘抽噎起来，撅着嘴嘟着腮楚楚动人，“我长得又不难看。”</p>
“没说你难看。”柯屿还算有耐心地安慰她。</p>
眼前的人是整个大学城五校三院都有名的帅哥，帅到都快成网红了，校内和脸书都一堆粉丝，天天有人求他私联方式，自然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姑娘再接再厉：“试试呗，不然除非你有女朋友。”</p>
“没有。”</p>
“那……”</p>
“有人不让我交女朋友，”柯屿拨着篮球，想起什么，垂首很快地掠过一抹笑，“我谈恋爱的话，他会不高兴，我不想让他不高兴，你明白吧。”</p>
姑娘愕然又茫然地连眼泪都忘记流了，你妈的——“……这不就是女朋友吗？”</p>
柯屿其实有点懒得解释，跟陌生人解释私生活也并非他的性格，他于是将篮球一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点点头糊弄地说：“你说得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p>
虽然算不上多大的消息，但还是小范围地口耳相传开，渐渐地关注校园八卦的人都知道他已经脱单了。有人在脸书下面起哄，让他po新女友的照片，评论区被调侃得没眼看。</p>
裴枝和先发现了新动向，掐商陆的胳膊：“商陆！你宝贝跟人跑了！”</p>
商陆手都被掐青了，皱着眉：“瞎说什么？什么宝贝？”</p>
裴枝和理所当然地说：“我上次听到友方首席这么叫我们教授的，你们gay不都这么肉麻吗？”</p>
商陆关注点跑偏：“你们友方首席跟教授还没分？”</p>
裴枝和觉得没分也挺好的，万一分了，教授每次看到他，就更想杀他灭口了。</p>
明叔送果盘过来，只隐约听了半嘴：“谁还没分？”</p>
这可不能让老人家知道！是禁忌话题！裴枝和秒速给自己嘴巴上拉链，忠实表演一个不爱说话只爱练琴的哑巴，一把琴拉得嘎吱嘎吱，商陆在这糟糕的琴声中面不改色地说：“他说我跟苏菲怎么还没分。”</p>
不愧是即将十八岁的，拥有一颗强大的善于说谎的心脏，裴枝和的内心很是钦佩。</p>
等明叔放下果盘走出去带上门了，商陆才攥着裴枝和的腕子：“你刚才说谁跑了？”</p>
“小岛哥哥脱单了，你不知道吗？”裴枝和放下琴，“他脸书都问他女朋友是谁，是不是本校的，还是法国的。”</p>
“谁说他是我宝贝？”商陆不认，冷峻严肃凝重地质问他。</p>
枝和觑他的耳朵：“你耳朵红了。”</p>
商陆色厉内荏地凶他，“别胡说八道。”</p>
裴枝和缩了下脑袋：“喜欢了不就是宝贝？你敢说你不宝贝他吗？”</p>
“我——”商陆理屈词穷，诉诸于暴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懂什么。”</p>
枝和的确不懂，他还觉得自己喜欢过商陆呢，但一直没说出口，久而久之，他看着商陆，又发现商陆的目光都留在柯屿身上，便觉得自己那种喜欢是错觉了。他的喜欢很简单，就是想和商陆这样住在一所大房子里一辈子，他拉一辈子琴，他拍一辈子电影，各自都好好的。</p>
这样的喜欢和商陆那样深沉的、追逐的、明知不可挽留却仍想挽留的喜欢相比，太苍白也太单薄了，充满着过家家一般的孩子气。所以裴枝和将这份喜欢在嘴里闭得牢牢的，只晃荡着两腿抱着小提琴，看商陆是怎么走进成年人的世界里的——至于他自己，那就算了。</p>
“我是不懂啦，”枝和用粤语凉凉地说，“我只知道小岛哥哥跟别人跑了。”</p>
商陆心里其实是惊涛骇浪，但面对枝和，却只按捺着表现出将信将疑的样子，继而臭屁镇静地冷哼了一声，“关我屁事。”</p>
……爱情果然令人面目全非。</p>
裴枝和又学到了一个了不起的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