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别人不一样。”</p>
“你知道乔羽……”</p>
葛苇烦躁的挥挥手，好像脑子里韩菁的声音有形状，挥一挥，就能打破似的。</p>
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刚塞进来的口红，要补。</p>
不想看到自己女鬼似的样子。</p>
显得年纪特大，真像三十了。不像顾晓池，素白着一张脸，什么都没擦，熬到凌晨，还跟朵花似的，</p>
葛苇对着镜子补口红，想起今晚第一次看到顾晓池的样子。</p>
那裙子葛苇特意送的。工作服嘛，设计得别有心机，穿谁身上都显脏，媚得流油。</p>
没想到顾晓池来的时候，套了一件老太太棉服，还穿了一双好笑的运动鞋。奇奇怪怪，倒是一点没显得油腻。</p>
年轻的一张脸，素净的，眉眼间有一点倔。像是不想来，为了葛苇，还是来了。</p>
葛苇心里有一点暖，又被这一点点的暖，激得更躁。</p>
她叫顾晓池来，是干什么来了？</p>
故意使着劲羞辱她，葛苇能看出顾晓池的窘迫。</p>
这样有什么意义呢，显得自己重新掌握了局势吗？往房间走得时候，葛苇扭屁股扭得特起劲，耀武扬威的。</p>
其实是因为她心虚。</p>
从顾晓池说“试试”的那一刻，葛苇觉得，自己已经输了。</p>
后来顾晓池进来，看到贺淼的时候脸色不好看。葛苇叫贺淼来，也就是这个意思。</p>
没想到小孩儿挺能忍，一直静静坐在沙发边。看上去不太高兴，但就忍着，偶尔看一看葛苇的方向。</p>
葛苇被她这副样子，激得又躁了起来。</p>
她倒希望顾晓池骂出来，把她骂醒，骂她说葛苇你这个人渣！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么过分的事！</p>
可顾晓池什么都没说。</p>
葛苇的心里，跟热火熬油似的。</p>
她叫小曼过来，跳舞。没想到会有喂草莓这一出，那一瞬间，葛苇想起顾晓池给她洗的草莓，一颗颗水灵灵的，很清香。</p>
不像小曼嘴里含着的草莓，一大股熏人的酒气，混着着劣质浓郁的香水味。</p>
葛苇没绷住，冲到洗手间，吐了。</p>
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顾晓池，顾晓池没看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p>
又是那样认真的侧脸，干净的，倔强的。看得葛苇的一颗心，跟胃里似的，翻江倒海。</p>
叫顾晓池过来跳舞，她不动，小曼把她拉过来了。</p>
葛苇倒在沙发上，从下往上仰望顾晓池。睫毛好长，眼底里闪烁着氤氲的光。</p>
瘦长的手指很好看，捏紧了，就在葛苇面前，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p>
葛苇的心里，突然慌得一比，猛跳了两下，跟心悸似的。</p>
她特别怕顾晓池开口，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p>
她更怕她一张口，就答应了。</p>
然而顾晓池的拳，又放松了，软绵绵的脱了力。</p>
顾晓池跌跌撞撞冲出去，崴了脚，姿态难看，葛苇跟着一屋子的人一起哄笑，故意比她身边的贺淼笑得更欢。</p>
眼睛却一直盯着顾晓池推开的门，晃啊晃的。晃了十好几下，才慢慢停下来，不晃了。</p>
一句“玩不起”，不是说顾晓池，是说她自己。</p>
她很想追着顾晓池，跟她说一句“对不起”。</p>
已经要起身了，却又缓缓坐了回去。</p>
她这样子的人，就算追出去，能给顾晓池什么呢？</p>
不是顾晓池配不起她，是她根本就配不起顾晓池。</p>
今晚，她是彻底把顾晓池伤了吧？顾晓池应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吧？</p>
那样也好，那样，葛苇的目的就达到了。那样，或许顾晓池就会更轻松，更安全。</p>
葛苇缓缓闭上了双眼，像是喝多了，其实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双眼通红，有泪光闪过。</p>
******</p>
葛苇暂时从对今晚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在洗手间里，补好了口红，扶着墙，准备出去。</p>
她觉得不太对劲。</p>
头晕归头晕，身体里的躁意，也越来越明显，压都压不住。</p>
跟有团火在烧似的。</p>
她本来就穿的少，一件黑色丝绸衬衫，薄得跟没穿一样。此时还是热得受不住，全都汗湿了，皱巴巴的粘在身上，伸手去拨，一摸一把汗。</p>
牛仔裤也腻腻的黏在腿上。</p>
葛苇皱起了眉头。</p>
不是不太对劲，是很不对劲。虽然今晚酒喝的杂，先喝红酒，又喝了啤的，后来不知是谁又开了一瓶路易十三。</p>
好像是那个总来给他敬酒的男的，一地产公司的老板吧？姓周，还是邹？忘了，好像特暴发的那种。</p>
葛苇对自己的酒量有数。被媒体拍到烂醉如泥的那些场景，是她放纵自己喝成那样。今晚的局，都是些生面孔，葛苇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知道要留个心眼。</p>
特意给自己留着量。没打算喝到烂醉。</p>
身体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烧得手掌心和脚板心都在发烫，恨不得把浑身的衣服都脱了，内k都不要的那种。</p>
葛苇强迫自己清醒，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拍了拍脸，也不管水没过滤，鞠了一捧喝了，把体内的燥热略微压一压。</p>
强作镇定，走出洗手间。</p>
“明天还有行程，我得先走。”</p>
状似无意，拎起自己的包。</p>
没想到男人凑了过来：“都这个点了，别回去了，越睡越困，还不如硬刚着。”</p>
说着就要来拉葛苇的手腕。</p>
一屋子人，没一个动的，就是贺淼看着慌了，也不敢上来劝。毕竟太年轻，温室里的一朵花，从没见过这种局面。</p>
葛苇笑着推了那男人一把：“姐姐年纪大了，刚不住。”</p>
脸上在笑，心里慌得什么似的，大衣都来不及拿，步履匆匆，夺门而逃。</p>
短靴的鞋跟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踢踢踏踏，跟一条拽断了的项链似的，玉珠子落了一地，凌乱不堪的声响，拾都拾不起来。</p>
葛苇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有人追过来。</p>
顾晓池走了，葛苇想到去门口还得打车，又要耽误时间，心里骂了一句脏话。</p>
脚步更快了一些。</p>
几乎是小跑着出了会所，出门的一瞬，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吓得回头去看。</p>
“啊！”</p>
却撞到了面前的一个人身上。葛苇吓得惊叫一声。</p>
一股熟悉的香味传来。洗衣服质朴的味道，与这纸醉金迷的会所，格格不入。</p>
葛苇眼睛都是花的，视野里模糊一片，只瞧见一个人影，却看不真切。</p>
人影来拉她的胳膊：“是我。”</p>
葛苇意识不清醒，一张口，就把藏在心里一整晚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对不起。”</p>
顾晓池没说没关系，只是问她：“你到底……在怕什么？”</p>
葛苇的心里一颤。</p>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脚步声好像真的响起了。</p>
葛苇慌忙道：“cao，有人给我下yao，快走。”</p>
顾晓池眼见葛苇的一张脸，烧得通红，竟比她涂了口红的唇，还要冶艳几分。</p>
顾晓池虽然见识少，但不傻，一下子明白过来葛苇所说的药，是指什么。</p>
葛苇走得匆忙，衬衫从肩膀滑下来了也不管，肩膀汗腻腻的，闪着光。</p>
顾晓池拖着葛苇的胳膊，带着她加快步子，往停车的方向走。</p>
还好顾晓池今晚一口酒没喝，又知道葛苇喝多了，特意回去，开车过来的。</p>
葛苇走得跌跌撞撞，顾晓池的另一只手，想去揽她的肩，又觉得趁人之危，就在她肩膀外围绕出一个空虚的弧度，不碰她，又护着。</p>
顾晓池把葛苇塞进车里，葛苇喘气喘的像头牛。</p>
开了暖气，车里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暖和起来，</p>
葛苇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顾晓池怕她着凉，把自己身上的棉服脱下来，转身，甩给后座的葛苇，发动车子。</p>
开着车，就听到葛苇哑着嗓子说：“不要，热死了。”听上去很难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晓池回头看，是葛苇好似不受控制的，把棉服挥到了地上。</p>
脸比刚才烧得更红，连额头都沁着一片红。</p>
葛苇还觉得热，继续脱自己身上的衬衫。扣子都来不及解，抬手，一把撸上去。</p>
凌晨四点，偶尔有摩托车从车窗边经过。不知是晚归的玩咖，还是早起的打工人。</p>
顾晓池慌了，她怕葛苇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方向盘一转，驶进了一条小巷。</p>
羊肠一般窄，顾晓池也不知这是哪里，闷着头往前开，很快发现是一条死路。</p>
死路有死路的好处，没人来，就路边停着一辆僵尸车，还有一些废弃的自行车。</p>
“烦死了。”葛苇在后座骂骂咧咧。</p>
顾晓池拉好手刹，回头，看到葛苇的衬衫还没脱下来，套在头上，看不到她的脸。</p>
“扣子挂我头发上了。”</p>
和顾晓池下午的遭遇一样。</p>
葛苇眼睛都是花的，头又晕，哪里解得开？顾晓池拉开车门，钻进后座，去帮她解扣子。</p>
葛苇头发长长了，软软的，卷卷的，护理得很好，摸在手里海藻似的，偏偏在扣子上缠得紧。</p>
三千烦恼丝，心有千千结。</p>
顾晓池不得不凑近，仔细研究那个结是怎么缠起来的。</p>
她棉服脱了，就穿着那条半透不透的黑裙子，比葛苇的衬衫还薄。</p>
葛苇的衬衫套在头上，呼吸不畅，醉醺醺的挣扎着，胳膊打在顾晓池胸前。</p>
滚烫，跟火在烧似的。</p>
顾晓池终于解开了葛苇的头发，葛苇一把把衬衫脱了，头终于露了出来。</p>
头发凌乱，醉眼迷离，闪着粼粼的光，好像有钻石破碎在了里面，成了一条浩渺的银河，抓不住，摸不透。</p>
葛苇喘着粗气，哑着嗓子：“小朋友，帮我一忙。”</p>
“你会么？”</p>
那时葛苇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p>
还好顾晓池来了。</p>
她的第一次，只能是顾晓池。</p>
她只愿意，是顾晓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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