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无论做梦或醒着,又或半梦半醒,唯一心心念念的只有乔羽。</p>
她站在病床边俯视着葛苇,没开灯,很晚,只有窗外的月光,在窗前洒出一个半圆。</p>
病床上的葛苇,却躺在一片阴影里,发出轻轻的梦呓:“晓池。”</p>
顾晓池的心,猛然一动。</p>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p>
“晓池。”</p>
梦中的葛苇又叫了一声。</p>
不知是被顾晓池发出的声音吵醒了,还是在做梦。</p>
顾晓池颤抖着靠近。</p>
葛苇的眼睛还闭着。</p>
此时,遮住月亮的一片阴云飘走了,月亮的光芒突然盛大起来,原来小小的半圆,变成了大大的圆,把葛苇和她的病床都包裹了进去。</p>
甚至顾晓池,也被一同包裹进了那片光辉之中。</p>
她能清醒的瞧见葛苇,睫毛好长,垂在下眼睑上,微微发抖。</p>
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在做什么令她害怕的梦。</p>
顾晓池想帮她抚平,又怕吵醒她。</p>
于是只轻轻的,握住了葛苇垂在被子外的手。</p>
小心翼翼的,只握住了食指和中指这两根,轻轻捏着指尖,不敢再多。</p>
葛苇的手指动了动。</p>
微微蜷起,勾着顾晓池的指腹。</p>
好似在回握。</p>
不知是有意识的,还是睡梦中的无意识。</p>
顾晓池只知道,一瞬间,自己的眼泪都快下来了。</p>
哭什么呢?也许今晚的月色太美罢。</p>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轻握着葛苇的指尖,一动也不敢动。</p>
高个子少女微微俯身的身影,在葛苇的脸上,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p>
遮去今夜亮得过分的月光,让葛苇继续安睡。</p>
葛苇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一点温度。</p>
顾晓池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p>
时间快到了。按她对一个时尚活动时间的计算,乔羽快回来了。</p>
顾晓池轻轻从葛苇的指间,抽回自己的手指。</p>
睡梦中的葛苇翻了个身,有点烦躁。</p>
顾晓池又掏出口袋里的那罐药膏,借着月光看了看。</p>
陈旧的玻璃管,装着半凝固的药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p>
顾晓池有点犹豫。</p>
如果一个人莫名把这样一罐药膏给她,她都不一定敢用。</p>
顾晓池把药膏放回口袋里,悄悄走回窗户边,把缝隙推开得更大。</p>
准备走了。</p>
想了想,突然快走两步,走回葛苇的病床边。</p>
看了一圈,极其小心的拉开床头柜抽屉。</p>
把那一罐药膏,藏在了一叠剧本之下。</p>
藏完又怕自己再反悔似的,连走带跑,回到窗户边,拎起自己的鞋,翻了出去。</p>
不忘从外面帮葛苇把窗户关小。</p>
跃到树枝上,顾晓池的心还在猛烈的跳。扑通,扑通,扑通。</p>
乔羽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有人来过么?”</p>
两位保镖在告诉她,韩菁来过,其他没了。</p>
顾晓池顺着树干,轻轻往下滑。</p>
快要落地的时候,猛然一跳,穿上鞋,连鞋带都系得乱七八糟。</p>
又开始在夜风中狂跑。</p>
这一次,不是跑向葛苇,但也是为了葛苇。</p>
韩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吓了一跳。</p>
她没想到到了这个点,公司除了她这位“灭绝师太”,竟还有别的人在。</p>
韩菁抬头,更惊讶了。</p>
门口竟然站着顾晓池,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的披在肩头,像打了结,她也没管。</p>
嘴里呼哧呼哧喘着气,冷白皮肤的脸颊上,泛起一阵身处高原一般的红。</p>
像是一路跑过来的。</p>
“菁姐,不好意思,打扰你。”顾晓池喘着气说:“我就猜你应该还在办公室。”</p>
“进来吧。”韩菁说。</p>
顾晓池走进去,关上门。</p>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她说。</p>
韩菁点了点头:“你问。”</p>
“你为什么怕乔羽?”顾晓池开口。</p>
韩菁猛然一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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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葛苇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p>
这几天,她在医院里面睡得特别好。</p>
本来一开始是睡不好的。近十年,她本来就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要么睡不着,要么睡着了,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p>
所以喜欢灌自己酒,叫一堆男男女女小鲜肉去酒店陪聊。</p>
放纵自己,闹出一堆荒唐的新闻。</p>
进了医院,当乔羽发现她还是睡不好以后,去找医生说了些什么。</p>
从第二天开始,葛苇开始拥有了很久未曾有过的深度睡眠。</p>
她发现自己总是困得很早,半开玩笑的问乔羽:“你不会给我下药了吧?”</p>
乔羽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会害你。”</p>
葛苇一愣。</p>
“当然。”她说。真心实意的。</p>
早餐是乔羽命人送来的。</p>
有机牛奶,鲜榨橙汁,司康,青提。比医院好得多。</p>
葛苇掰着司康,把奶油涂在上面,一边不经意的问道:“昨晚有人来过么?”</p>
乔羽说:“韩菁来过,但她太忙,我告诉她你没事,劝她回去休息了。”</p>
葛苇点点头。</p>
乔羽笑了:“我们好久没这么好好相处过了,就我和你。”</p>
葛苇跟着笑:“是啊,从你去好莱坞发展开始?”</p>
“只能靠打电话。”乔羽撇撇嘴:“电话费都不知花了多少。”</p>
“还回好莱坞么?”葛苇问她。</p>
乔羽歪了歪头:“再说吧。”也拿起一个司康开始吃。</p>
一阵短暂的沉默。一时之间,只听得到轻轻咀嚼的声音。</p>
乔羽想起了什么:“我上午还有个活动,等会让要先走,中午再来接你出院。”</p>
葛苇点头:“好啊。”</p>
乔羽又摸出手机,在微博上搜索自己的名字,很快,关于昨晚时尚夜的新闻跳了出来。</p>
她把手机递给葛苇:“好看么?”</p>
葛苇接过仔细看了看:“口红很衬你的礼服。”</p>
“蔷薇玫瑰粉,你发现了。”乔羽眨眨眼睛:“我回国后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你用的那只。”</p>
“倒谢谢你给我提供灵感。”收回手机时乔羽笑得开心。</p>
葛苇跟着笑。</p>
在乔羽面前,她难得温柔,难得沉默。</p>
乔羽看着她,叹了口气。</p>
伸手握住葛苇的手。在掌心里攥了攥。</p>
“小苇。”乔羽说:“小苇,看着我。”</p>
葛苇抬头。</p>
“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乔羽说:“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好好在这里,陪着你,好吗?”</p>
“好。”葛苇点点头。</p>
她回握住了乔羽的手。</p>
只是相较于乔羽过分明朗的笑,葛苇的笑容即便在阳光下,也显得有点苍白。</p>
像蒙了一层灰,清晨的阳光都照不透。</p>
“我中午再过来。”</p>
乔羽走了。</p>
葛苇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小腿。</p>
好得差不多了,烧伤的痕迹已经开始变淡。</p>
她稍微伸展,活动了一下,翻身下床,走到窗边。</p>
春天来得又猛又急,才住院几天,窗外的树枝上,已经发了密密麻麻的绿芽。</p>
葛苇望着窗外的树发呆。</p>
她昨晚做梦了。梦见有人爬着窗外的树,翻进她的病房。</p>
简直像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有点言情,有点好笑。</p>
是顾晓池。</p>
葛苇抿了抿嘴。</p>
这个梦境,她当然不能对乔羽提起。</p>
呆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树,觉得乏了,葛苇回到病床上躺下,拉开床头柜,去取里面的剧本。</p>
韩菁送来了一大堆。让她趁着住院无事的时候,看看挑挑,有没有想挑战的角色。</p>
这个女人,连自己受伤了都不放过,葛苇扯起嘴角笑了笑。</p>
伸进床头柜摸剧本的手,触到一阵冰凉。</p>
葛苇一愣。</p>
她看了看病房门口,一片安静,不会有人来的样子。</p>
葛苇把床头柜里的东西取了出来。</p>
一罐小小的药膏。药罐很旧,不知哪里寻来的,玻璃都是浑浊,药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p>
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总觉得有一股土腥味。</p>
葛苇笑了。</p>
中午乔羽回病房的时候,葛苇已经换好衣服了。</p>
乔羽帮她收行李,一边问:“没忘什么吧?”</p>
“没有。”葛苇摇头,披上风衣:“可以走了。”</p>
乔羽拖着行李箱,走出病房,交给门口的保镖。</p>
两人走特殊通道下楼。</p>
乔羽问:“先送你回家休息?”</p>
葛苇点点头。</p>
保镖开车,另一个保镖在副驾护航。</p>
乔羽和葛苇坐在后座,葛苇靠着靠背休息,望着窗外的景色。</p>
柳树发了新绿,一条条,影影绰绰的,垂下来,晃出一片阳光的影子,像在捉迷藏。</p>
春天,真的来了。</p>
乔羽的手默默伸过来,握住了葛苇的手。</p>
葛苇没有回握,闭眼假寐。</p>
她回忆着昨晚,有一个人,轻轻握住了她食指和中指的指尖。</p>
就握了那么一点点,像在握着一片羽毛,稍一用力,羽毛就会折断。</p>
轻柔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带着月光的温度。</p>
原来,不是梦。</p>
一个陈旧的脏兮兮的玻璃小药罐,此时揣在葛苇的口袋里。明明那么小,却觉得沉甸甸的。</p>
葛苇一颗飘摇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像是无航向的船只,忽然有了锚。</p>
春天,真的来了。</p>
阳光洒在眼皮上,暖暖的。</p>
在一切的不好之中,至少春天,真的来了。</p>
这一点,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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