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生日那天, 陈导给了半天假。</p>
本来不想给的，但橙果是这部电影的发行方之一，不知是不是乔羽她妈, 派人来找过。</p>
反正下午全剧组都放半天假, 晚上再开工。这样, 顾晓池也能走得开了。</p>
四个人一起去划船, 葛苇还是别别扭扭的。</p>
乔羽带了一兜子零食, 问顾晓池：“吃饼干么？”</p>
顾晓池拿了一包，很客气的说“谢谢”。</p>
葛苇觉得这两人吃不胖的体质, 简直人神共愤。</p>
轮到葛苇这里, 她就只拿了一包话梅。</p>
租了两条船。船的样子和功能都没变, 还是塑料座椅加一个遮阳棚，自行车一样用脚蹬着走。</p>
不过加了一个电动马达, 蹬累了还可以让船自己走, 船上的人控制方向就行, 算是一个进步。</p>
葛苇穿着一双高跟鞋，上船的时候，重心没掌握好, 船身猛烈的晃了一下。</p>
顾晓池跟在她后面, 也没伸手扶，伸出脚把船头踩住，船身也稳住了。</p>
葛苇坐好以后，顾晓池也跟着上了船。</p>
乔羽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带着笑。</p>
她和Ben上船的时候，就开启撒狗粮模式，Ben一直牵着她，怕摔了。</p>
乔羽笑得还挺甜, 原本清冷的感觉，在明晃晃的夏日阳光下，在柳叶投射的斑驳阴影下，好像都消失了。</p>
两条船开始还是齐头并进，葛苇和乔羽刚开始还隔空喊话，聊了会儿天。</p>
回忆了一下大学来划船的时候，都会偷偷吃哪些零食，还自欺欺人划船消耗了热量，不会胖。</p>
那会儿教授们盯着，乔羽吃得谨慎，可毕业后放开了吃，也没胖。</p>
葛苇说：“人比人，气死人。”</p>
乔羽笑。</p>
葛苇和顾晓池配合得不太默契。本来葛苇穿着高跟鞋，不太好蹬船，她索性把高跟鞋脱了，直接光着脚掌踩。</p>
莹白的脚踝，随着牛仔裤裤脚的拉扯，一会儿被遮住，一会儿又露出来，和光洁的脚背连成一片。</p>
脚上沾了灰，葛苇也没在意。她性子就这样，不怎么拘小节。</p>
顾晓池看了她裸露的脚踝一眼，也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专心蹬船。</p>
但是她们俩蹬船的力道不太统一，船头就总往一边偏，还卡进了湖岸附近的两块石头之间。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船头弄出来，重新回到湖面中央。</p>
乔羽和Ben的船，早就蹬得没影儿了。</p>
葛苇叹了口气：“人该认怂时就得认怂。”</p>
顾晓池看着她。</p>
葛苇说：“我看我们俩也不是携手划船的材料，别折腾了，就在这儿飘着吧。”</p>
顾晓池点点头。</p>
今天的天气很惬意。</p>
太阳还是大，但还好这船有遮阳棚。加上浮在水面上，能感到湖水的凉气，还有丝丝的微风。</p>
岸边的垂柳，在风中一荡一荡的。</p>
湖面上船很少，本来这里就是郊区，大夏天的大家可能也懒得出门。这一片除了葛苇她们，就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条船，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看都看不清。</p>
静谧的午后，无端端带来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p>
葛苇本来躲在遮阳棚的阴影里，仰靠着闭目养神，听到一阵拉链的声音，睁开眼睛。</p>
是顾晓池在拉她书包的拉链，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来。</p>
打开开始看，看得还挺认真，葛苇瞟了一眼书的封面，书名是《破坏时尚》，山本耀司的。</p>
顾晓池一直是这样，做什么都竭尽全力，画油画的时候是，现在接触服装设计也是。</p>
难怪John天天在剧组夸她。</p>
葛苇没说话，顾晓池也没说话。湖面上静静的，葛苇仰躺着，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间或响起顾晓池翻动书页的声音。</p>
哗啦，哗啦。</p>
像是在呼应着风吹垂柳的声音。哗啦，哗啦。</p>
葛苇眼睛闭着，忽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p>
她闭着眼，渐渐的，意识有些模糊起来，顾晓池翻书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又好像很近。</p>
她最近睡得都不好，这会儿精神放松了，困意一下子就来了。</p>
为什么觉得精神放松呢？就因为顾晓池在她身边翻书么？</p>
翻动书页的声音，很规律，很平和。</p>
只要那声音一直响着，葛苇闭着眼也知道，顾晓池一直在她旁边。</p>
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很好。</p>
莫名的安全感。</p>
葛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晚上在鹅绒床上都睡不着的她，竟然在这样一条小破船上睡着了。</p>
还是被一阵撕塑料袋的声音吵醒的。</p>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顾晓池在撕那一袋饼干的包装。</p>
看到她动了动，顾晓池问她：“吵醒你了？”</p>
又把饼干放下了。</p>
葛苇坐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是迷糊的：“你吃吧，我不睡了。”</p>
顾晓池才又把饼干拿起来，一边翻书一边吃。</p>
葛苇坐着，把太阳眼镜摘了，醒了会儿神，才明白自己是来划船了，此时还飘在水面上。</p>
她往四周望了望。</p>
凉风徐徐，杨柳依依。湖面上唯一靠近她们的那条船也不见了，只剩她们的船，静静飘荡着。</p>
葛苇打了个哈欠，好舒服。</p>
顾晓池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吃饼干，像是看书看久了饿了，要补充点能量。</p>
顾晓池吃饼干的时候，没法再举着书，书就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小桌上，葛苇把腿往边上挪了挪，好让顾晓池放书。</p>
她问顾晓池：“我睡了多久？”</p>
顾晓池说：“可能一个小时吧。”</p>
“这么久？”葛苇有点吃惊。</p>
因为她刚才睡得还挺沉，一个梦都没有。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睡着这样熟、这样久。</p>
然后两人又没话了。</p>
两只白色的鸭子游过来，又游走了。也许是鹅，葛苇不太分得出。</p>
湖面恢复宁静。一时之间，只听得到顾晓池咀嚼饼干的声音。</p>
葛苇斜着眼瞟她：“好吃么？”</p>
“还成。”顾晓池把饼干盒递到葛苇面前：“要么？”</p>
葛苇伸手拿了一块。</p>
巧克力味的，小熊形状，一拿近，就能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也不知加了多少糖。</p>
这是她们大学时喜欢吃的垃圾食品，应该是乔羽为了怀旧，特意买的。</p>
葛苇又把饼干放回去：“我算了，太胖人了。”</p>
顾晓池看了她一眼，也没劝，自己拿起葛苇看过的那块饼干，吃了。</p>
葛苇又打了个哈欠。</p>
顾晓池没继续吃了，重新把书举起来，靠着椅背看书。</p>
她的书一拿开，刚才葛苇扔在桌上的那袋话梅就露了出来。</p>
葛苇伸手摸过来，撕开包装袋。</p>
其实这话梅加的糖也不少，但葛苇自欺欺人的想，总归不像饼干那样全是碳水，能好点。</p>
也不是饿，就是馋。</p>
拿一颗话梅丢进嘴里，葛苇重新靠回椅背上，也不咬，慢慢吮着吃。</p>
湖面上本就安静，一时之间，只能听到葛苇口水的声音，滋滋滋的。</p>
顾晓池翻动书页的声音好像慢了点。</p>
葛苇这才发现，这滋滋滋的口水声，好像挺容易让人产生那啥的联想。</p>
她有点尴尬，把话梅肉咬下来，直接吃了。</p>
想吐核，转头看了看，没找到垃圾袋。</p>
正在看书的顾晓池，应该是眼尾余光瞟到了葛苇的动作。</p>
也没抬头，一只手还在翻页，另一只手却很自然的抬起来，伸到葛苇嘴边。</p>
葛苇也是脑子短路，也许是湖面上安逸的气氛太让人放松，她想也没想，伸头把话梅核吐到了顾晓池手心里。</p>
也许是还湿润着的话梅核，在碰到顾晓池手心的一刻，手心的触感让顾晓池醒了神。</p>
顾晓池一愣。</p>
葛苇也一愣。</p>
顾晓池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葛苇吐出的那颗话梅核，还静静躺在她手心里。</p>
上面刚开始还沾着葛苇的口水，在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的。后来风吹得久了，就干了。</p>
顾晓池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把话梅核包了，暂时放在小桌上。</p>
葛苇讪讪的说：“不好意思。”</p>
顾晓池摇摇头。</p>
尴尬的气氛还在延续。</p>
葛苇盯着小桌上那团白色的纸，也不知顾晓池买的哪个牌子，白得刺眼。</p>
刚才顾晓池估计也是看书看得脑子短路了，不知怎么，就做出了这个以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p>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葛苇胃不好，韩菁不让她喝咖啡，就让小平买了话梅，给葛苇提神。</p>
买的加糖特少那种，特别酸，后来葛苇一看到那话梅，就自动条件反射溢出口水。</p>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葛苇吃了话梅，顾晓池就会很自然的伸手过来，葛苇就会很自然的，把话梅核吐进她手里。</p>
顾晓池拿到一边去帮她扔掉。</p>
像两人的小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人发现的，隐隐的甜蜜。</p>
也许是这动作做过太多次，习惯成自然，这会儿两人一放松，就又做了一次。</p>
葛苇叫了她一声：“顾晓池。”</p>
顾晓池“嗯”了一声。</p>
葛苇注意到，顾晓池的那一页书看了好久，都没翻页。</p>
她鬼使神差的问：“你对我还有感觉么？”</p>
顾晓池抬起头，静静看了葛苇一眼。</p>
那眼神，说不清含着什么意味，葛苇莫名有些心慌。</p>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晓池就靠了过来。</p>
一只手撑在小桌上，一条腿的膝盖跪在椅子上，上半身向葛苇这边靠过来。</p>
这个动作太突然，幅度还不小，船身都被顾晓池带的猛晃了两晃。</p>
葛苇生怕船翻了，手紧紧抓着船沿。</p>
心猛烈的砰砰跳了两下，也不知是因为担心翻船吓的，还是因为顾晓池靠了过来。</p>
顾晓池越靠越近，近到葛苇可以闻到她呼吸的味道。</p>
很清新，清新中有一股甜腻的气息。</p>
葛苇想起来了，那是顾晓池刚刚吃过的巧克力饼干，味道弥散在嘴边。</p>
那种甜腻的味道很熟悉。曾经，慕雨就最喜欢吃这种饼干，慕雨跟葛苇说话的无数次，葛苇都在慕雨嘴里，问到过这种味道。</p>
往事一瞬间冲进脑子里，葛苇不自觉的躲了一下。</p>
顾晓池笑了一下，坐回自己的座位。</p>
船身又猛晃了两下，随着顾晓池坐定，慢慢平稳下来。</p>
“苇姐。”顾晓池又把书拿回手里，边翻书边说。</p>
“什么？”葛苇的心还在跳，那股巧克力饼干的甜腻气息，好像还飘散在鼻端。</p>
“既然你没准备好，就别撩我。”</p>
“这样给人希望，又抽回去，挺伤人的。”</p>
“我上次伤够了，不想再来一次。”</p>
葛苇沉默。</p>
她被一个小她快十岁的小孩儿教训了，教训得还挺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