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菁看了她一眼，头发有点乱，一缕碎发随着烟嘴，被带进了嘴里，葛苇好像浑然不觉。</p>
韩菁叹了口气。</p>
她拉过葛苇，把那缕碎发从葛苇嘴里拉出来，帮她别在耳后。</p>
葛苇怔怔的看着韩菁。</p>
韩菁问：“怎么了？”</p>
葛苇一下子哭了。</p>
嚎啕大哭。</p>
韩菁吓得赶紧把车窗关上：“你干嘛呀？你就喜欢把头发丝儿含在嘴里啊？我给你塞回去呗？”</p>
葛苇还在哭，包着口水回答她：“放屁！”</p>
葛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这么凶。</p>
她和韩菁更像是兄弟关系，两人都挺刚，这会儿在韩菁面前这样哭，娘死了，其实葛苇觉得挺丢人的。</p>
但她忍不住。</p>
明明之前那么多天都忍了。</p>
那么多天，陪着乔羽，先是住医院，又是住疗养院，最后是回家照顾她。</p>
葛苇处理的很平静，在她平静的照顾下，乔羽的情绪也跟着平稳起来，药都不吃了。</p>
葛苇一次也没联系过顾晓池。</p>
如同韩菁所说，她觉得自己不配。</p>
自己这样的祸害，还是离顾晓池越远越好。</p>
后来韩菁去看过顾晓池，说顾晓池住进了疗养院，那时葛苇慌了。</p>
她想把综艺推了：“我要去看她。”</p>
韩菁说不行。</p>
韩菁问过医生了，像顾晓池这样的情况，葛苇又没法重新和她在一起，去了反而引起顾晓池的情绪波动，更不利于治疗。</p>
两人还是相忘于江湖，对彼此都好。</p>
一如之前葛苇的判断。</p>
就连那时葛苇都没哭。</p>
很多时候鼻子堵堵的，嗓子堵堵的，心里也跟着堵堵的。</p>
她就抽烟，或者喝水，很大口很大口的喝水，跟牛一样。</p>
好像真能把心里堵着的感觉冲下去一点，反正她就这样忍过来了。</p>
直到今天。</p>
韩菁轻轻撩了一下葛苇的头发。</p>
葛苇一下子就哭了。</p>
像一条堤坝，明明里面已经被蛀得千疮百孔，可外面架子不倒，还能一直撑着，表面看上去无恙。</p>
然而一旦有一天，外面被扯开一条小小的口子，马上轰然倒塌，整条堤坝都溃不成军。</p>
现在的葛苇就是这样，让心里的洪水猛然冲出来，哭的破涛汹涌。</p>
她嚎啕大哭着说：“以前顾晓池也这样撩过我的头发。”</p>
她又说：“你的手指上，好像有顾晓池的味道。”</p>
韩菁也跟着鼻子一酸，马上偏过头。</p>
也许是因为今天帮顾晓池收拾东西，手指上，是沾了那么一点顾晓池的味道。</p>
也许只是葛苇的幻觉。</p>
无论是哪一种，都太惨了。</p>
可她不能陪着葛苇在这儿哭。</p>
两个明明很刚的女人，在这儿为了一点小情小爱，抱头痛哭，像什么样子。</p>
跟有人死了似的。</p>
韩菁踢了葛苇一脚：“天还没塌呢，你得撑住啊。”</p>
“为了所有人都好好活着。”</p>
葛苇终于没哭了。</p>
哆哆嗦嗦又去抽手里的烟。</p>
她不明白生活为什么这么艰难。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吃穿不愁，光鲜亮丽，还能逛个街喝个酒买个包去网红餐厅打个卡。</p>
可往下深挖，每个人心里好像都带着一条巨大的裂缝。</p>
一旦发生什么事儿，让那道裂缝露出来了，就很难。</p>
要是能修补，还算好，比如乔羽。要是修补不了，人就完了，比如慕雨。</p>
葛苇知道韩菁说的对，她不能让慕雨的悲剧再发生了。</p>
她得撑下去。</p>
烟抽完了，葛苇扭头问韩菁：“我眼睛肿么？”</p>
韩菁看了她一眼：“核桃似的。”</p>
葛苇低声骂了一句：“Cao。”</p>
韩菁想了想，带葛苇去了刚才的那家咖啡馆，找老板要了两块冰。</p>
敷了一会儿，眼睛不怎么看得出来肿了，葛苇说：“我回去了。”</p>
韩菁“嗯”了一声。</p>
葛苇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你……多去看看她。”</p>
韩菁正掏手机出来回工作邮件呢，烦躁的挥了挥手。</p>
意思是这还需要你说？赶紧滚蛋。</p>
葛苇笑了一下，走了。</p>
******</p>
葛苇回去的时候，乔羽正在切橙子。</p>
一屋子清新的果香味。</p>
乔羽问她：“今天拍摄顺利么？”</p>
葛苇说：“还成。”</p>
乔羽又问：“听说总导演以前是拍电影的，现在转行做综艺，别扭么？”</p>
葛苇说：“不会。”</p>
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说话越来越简短了。</p>
明明她之前是个话痨，现在在乔羽面前，却变得像顾晓池一般寡言。</p>
也不知是怎么了。</p>
猛然想起“顾晓池”这个名字，葛苇的心里又抽了一下。</p>
她马上低下头：“我先去洗手。”</p>
钻进洗手间，才敢抬头。</p>
眼圈果然是红的。</p>
现在的葛苇，每天长时间的感觉双眼酸涩着，她都分辨不出什么时候只是一种感觉，什么时候是有眼泪般的水气，在眼眶里包着。</p>
反正不能让乔羽看出来，对着乔羽的时候，她得笑。</p>
后来葛苇发现一个办法，眼睛太酸、鼻子也酸的时候，她就把手藏在背后，用指甲猛掐掌心的一块嫩肉。</p>
也许是身体的注意力被疼吸引过去了，眼眶里酸涩的感觉就会暂时消失了。</p>
不至于哭出来。</p>
从洗手间出去，乔羽已经把橙子切好了。</p>
葛苇过去，陪她一起吃。</p>
乔羽吃着橙子说：“晓池今天好像出院了。”</p>
葛苇的手指很微妙的抖了一下，但她控制住了，伸手拿起一片橙子，很自然的开始吃。</p>
“这样啊。”她说。</p>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乔羽第一次主动提起顾晓池。</p>
之前她虽然一直跟顾晓池有联系，但所有这些，葛苇都是听韩菁说的。</p>
乔羽说：“你要不要跟晓池联系一下？”</p>
葛苇一愣。</p>
她缓缓摇头。</p>
乔羽沉默了一阵。</p>
“我会好的。”乔羽说：“我会好起来的，小苇，等那时，你就可以放心去联系晓池了。”</p>
葛苇笑了一下。</p>
乔羽看到她的眼圈有点红，伸手过去，握着她的手，很轻柔的问：“怎么了？”</p>
葛苇还在笑：“橙子太酸了，冲鼻子。”</p>
乔羽也笑了一下：“是吗？我怎么觉得挺甜的。”</p>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p>
都沾着橙子的汁液，黏糊糊的握着，很不清爽。</p>
挣不脱，甩不掉。</p>
葛苇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手。</p>
“小羽，我不想再联系顾晓池了。”她说：“一点也不想。”</p>
“我只想你好好的，不要……再有任何意外了。”</p>
******</p>
顾晓池出院以后的生活很平静。</p>
正值暑假，学校没课，剧组的工作也做完了，她难得清闲，每天去一趟周骊筠的工作室。</p>
拿着画笔，还能画画，作品已经接连卖出去了两幅。</p>
她的天赋还在，加上周骊筠运营的也好。</p>
乔羽帮她垫付的住院费，应该很快就能还上。</p>
她画画的时候，周骊筠在一旁看：“最近怎么经常画树？”</p>
顾晓池笑：“夏天的树，长得很好。”</p>
周骊筠笑了一下，走到一边去，画她自己的画。</p>
偶尔瞟两眼顾晓池。</p>
她觉得顾晓池实在太正常了，也能说，也能笑，没有比以前更寡言，也没有比以前更多话。</p>
一如往昔，正常得有点不正常。</p>
唯一跟以往不同的，就是她现在画的都是树。</p>
画面的构图有点奇怪，葱郁的树冠是小部分，画面的大部分留给复杂的根系。</p>
密密麻麻，盘根错节，交叠在一起。</p>
粗壮而硕大，像是远古时代的植物，让人不安，让人心生敬畏。</p>
从工作室出来，直接回出租屋，安寒每天来陪她吃饭。</p>
饭菜都是安寒从家里带的，说是家里阿姨每天做很多，根本吃不完，打死不要顾晓池的钱。</p>
顾晓池笑，说“谢谢”。</p>
菜色的安排费了心思，每天变着花样。泡菜汤，番茄肥牛，鸡蛋包豆腐。</p>
都是些清爽易入口的，但又不过分清淡。</p>
每天吃饭的时候，安寒都小心翼翼瞟顾晓池。</p>
顾晓池吃得很慢，每次都很快发现安寒的目光，冲她笑一下，说：“好吃。”</p>
“真的？”每次安寒都很惊喜：“咸淡怎么样？”</p>
顾晓池含糊回答：“还好。”</p>
安寒的眼神又黯淡下去。</p>
送安寒出去，顾晓池关上门，松了一口气。</p>
她知道安寒心里急，她出院一周了，看上去已经和常人无异，可味觉始终没有回来。</p>
还有……顾晓池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双脚。</p>
穿着一双塑料拖鞋，很便宜的价格买的，只有深灰色，更衬得脚背白的发光。</p>
顾晓池动动脚趾，挺灵活的，和以前没什么不同。</p>
但是……顾晓池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疑惑。</p>
她抬了抬左脚，很缓慢。又缓缓的放下，抬了抬右脚。</p>
都像电影里动作慢放似的。</p>
其实这就是顾晓池画树的原因。</p>
她总觉得，双脚发沉，每次抬脚的时候，都像是有大树粗壮的根系，缠着她的脚。</p>
巨大的拉力把双脚往下拉，连再平凡不过抬脚，都变得困难重重。</p>
大家都以为她说笑如常，谁能想到，就连最平凡的走动，她都需要拼尽全力。</p>
还有，她睡不着。</p>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p>
每晚不敢上床，就躺在沙发上，电视开着，随便放什么节目。</p>
蓝光映在她闭着的眼皮上，能略微带来一点安慰，好像全世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醒着。</p>
今晚也一样，躺了很久，还是没睡着。</p>
双眼闭了很久，觉得酸涩，实在难受，又睁开。</p>
顾晓池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愣了。</p>
她缓缓的坐了起来。</p>
电视屏幕上，是葛苇。</p>
好久不见的葛苇。</p>
作者有话要说： 大决战！就在明天！大家撑住！</p>
另外其实我想问问小天使们，大家现在真的能接受be么？（我不是说这篇文哈，我是说以后）</p>
感谢在2021-03-21 10:40:43~2021-03-22 16: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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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