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堆纸屑，被风吹起打了个旋儿，又无限推远。</p>
向着顾晓池的身边飘去。</p>
葛苇的目光顺着衬衫飘过去，这才发现，顾晓池不知什么时候，从天台边缘的栏杆外翻回来了。</p>
葛苇撇下乔羽，马上往顾晓池的身边跑，还被没系好的鞋带绊了一下，差点摔倒。</p>
顾晓池也向着她跑过来，把她接在怀里。</p>
葛苇一把抓住顾晓池的手，一双手钳子似的，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p>
指关节发白，指甲都嵌进了顾晓池的肉里，死死的抓着顾晓池的手，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放开。</p>
顾晓池安慰她：“苇姐，我没事。”</p>
她扶着葛苇，往乔羽的方向走去，葛苇一直牢牢抓着她的手，一秒钟都没放开。</p>
顾晓池问乔羽：“羽姐，今天这一幕，就是你这段时间处心积虑接近我，想要看到的对吗？”</p>
乔羽的眸子纯净如水：“晓池，我是想对你好。”</p>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都有解决方法，如果你还有起码的判断力，你就会发现si都不怕了，难道你还怕活着么？”</p>
“我是想救你。”</p>
一声冷笑传来：“你可别扯了。”</p>
是韩菁。</p>
她手里握着她自己的手机，刚刚走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p>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来。</p>
韩菁冲他点点头，指着乔羽问他：“是她么？”</p>
男人点点头：“就是这位小姐。”</p>
葛苇不解：“什么是她？”</p>
韩菁先解释了一句：“这位是这栋楼的管理员。”</p>
男人说：“这栋楼天台的门，平时都是锁着的，是这位小姐联系我，说她是美院的学生，说这段时间要在天台，晒干自己的雕塑作品，找我把钥匙借过去了。”</p>
葛苇喃喃道：“所以……这扇门今早是开着的……”</p>
韩菁问葛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p>
葛苇深吸一口气，盯着乔羽。</p>
顾晓池说：“如果我真是严重yiyu症的患者，看了你那些短信后，今早又顺利的来到了天台，你猜，我现在的结局是什么？”</p>
“这都是你的假设。”乔羽说：“跟我没关系。”</p>
“是吗？”顾晓池说：“那你等一下，我们一起看看并非假设的、当年的事实。”</p>
顾晓池把手机从葛苇手里拿过去，拨出一个电话。</p>
她按了扬声器：“阿姨，是我。”</p>
“晓池。”</p>
电话里一个中老年的女声传来，葛苇隐约觉得有点耳熟。</p>
韩菁低声提醒她：“是我们大学时的宿管阿姨。”</p>
顾晓池说：“阿姨，麻烦您把之前告诉我的话，再说一次。”</p>
阿姨说：“学生宿舍天台的那扇门，平时按学校的规定，是关着的，后来是乔羽找到我，说要晒被子，让我那几天把钥匙借给她。”</p>
“乔羽的妈跟校领导关系好，我们都知道，我就借了，谁知道……哎。”</p>
这一声充满惋惜的“哎”，惋惜的是当年的慕雨。</p>
她当年就是穿过那扇没有锁的门，走到天台上，一跃而下。</p>
葛苇问：“您当年怎么不说？”</p>
“我怕担责任。”阿姨的声音低了下去：“况且，就是一扇门，就算我没把钥匙借出去，她……她也能撬开，或者……”</p>
阿姨说不下去了。</p>
顾晓池说：“阿姨，谢谢您现在愿意说出真相。”</p>
她把电话挂了。</p>
人生的事就是这么奇妙，顾晓池无意间救了这阿姨，让她没被外卖小哥撞到，这反而让阿姨反思起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该遭报应的事儿。</p>
可能是慕雨那事儿，在阿姨心里，始终也过不去，这才让阿姨在近十年之后，顾晓池去打听的时候，愿意说出真相。</p>
顾晓池挂了电话，和葛苇、韩菁一起，三人都看着乔羽。</p>
乔羽还是很平静：“阿姨说的对，只是一把钥匙，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p>
韩菁又冷笑了一声：“谁不知道对想自sha的人来说，难度成本提高一级，就有可能救她一条命，难度成都减少一级，就有可能把她推向siwang的深渊。”</p>
乔羽说；“慕雨不想活，是因为小苇拒绝了她，怎么又怪到我头上？”</p>
乔羽静静的看着韩菁，话却说的犀利：“快十年过去了，才想起要找人背锅么？”</p>
葛苇的头低了下去。</p>
顾晓池忽然说话了：“你可能不知道，慕雨有记日记的习惯吧？”</p>
葛苇一惊。</p>
慕雨记日记？这事儿连她都不知道。</p>
以前她、乔羽和慕雨三人，虽然形影不离，却不住同一间宿舍。</p>
后来乔羽去住她妈买的豪宅，葛苇和慕雨的房子，也是分开租的，三人都是挺看重隐私的那种人。</p>
顾晓池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递给葛苇。</p>
葛苇一接过，眼圈又红了。</p>
她赶紧抬手，胡乱的擦去脸上的泪水，生怕滴在本子上，弄脏了本子上的字。</p>
那些字，葛苇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慕雨的字。</p>
顾晓池递给她的，真的是慕雨的日记本。</p>
韩菁在问：“葛苇，你就没想过，如果你拒绝慕雨，是慕雨自sha的最主要诱因，为什么慕雨跳楼这件事，是发生在你拒绝她的大半个月后？”</p>
“你刚拒绝她、最难受的时候她都没有想不开，那大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p>
葛苇把日记翻到了慕雨生命的最后时光。</p>
看着看着，手又抖了起来。</p>
她问乔羽：“原来……你现在对晓池做的事，早在十年前，你就对小雨做过一次了？”</p>
乔羽和慕雨，曾经两人在葛苇口中亲昵的称谓，都是小yu。</p>
完全相同的称谓，但葛苇叫起来的语调，却完全不同。</p>
叫“小羽”的时候，尾音上扬，带一点点俏皮，像是会被风吹起来的羽毛。</p>
叫“小雨”的时候，音调则往下压着点，像落在春日泥土里的雨滴，带一点暗哑，润物细无声。</p>
通过葛苇的音调，就能知道她在叫谁，三人曾经，就是好到了这样的地步。</p>
葛苇盯着乔羽。</p>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慕雨做这种事？</p>
乔羽笑了。</p>
眸子像小鹿，看上去特别纯净：“小苇，这只是小雨的日记。”</p>
“日记都是人主观意识里的东西。如果小雨那时已经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了，她的日记，又怎么能相信呢？”</p>
韩菁又开始冷笑。</p>
“乔羽，当年收拾慕雨遗物的时候，你特积极，当时同学们还都以为你是关心朋友，现在想来，你不就是为了找慕雨的手机么？”</p>
“手机卡里，记录着你和慕雨所有的聊天记录，那就是你诱导慕雨一步步走向siwang的罪证。”</p>
顾晓池接话：“羽姐，当年你没找到的东西，现在被我找到了。”</p>
她问葛苇：“之前我跟着周老师，去羌城写生过一段时间，记得吗？”</p>
葛苇缓慢的点头。</p>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一瞬间全部涌进她的脑子里，让她脑子发沉。</p>
顾晓池说：“慕雨的家就在羌城附近，那时我真正想去的，是慕雨的家。”</p>
她又对着乔羽走近两步：“你从小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所以应该没有想到，慕雨心里有多依恋她的家。”</p>
“在她决定走上绝路的时候，她回过一趟家，住了三天。”</p>
“我这次去慕雨家，见到了慕雨的弟弟。”</p>
******</p>
七月。山城。</p>
“你走吧。”</p>
一扇铁门，再一次在顾晓池面前轰的关上。</p>
在“你走吧”之前，顾晓池听到的倒数第二句话是：“事情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我们不愿再想起了。”</p>
顾晓池低下了头。</p>
她缓缓从门口走开，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下，点了一支烟。</p>
已经是夏天了，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山城的紫外线比起邶城，有过之而无不及。</p>
小区里种满了黄葛树，盘根错节的，树冠郁郁葱葱一片。</p>
顾晓池就坐在树荫下，摸出一支烟来抽。</p>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在顾晓池的小臂上形成一块块光斑，有一种穿越时光的老旧感。</p>
背上很快出了一层薄汗，衬衫黏在身上。</p>
那样的暑气，连手里薄荷味的烟都解不了。</p>
但顾晓池挺倔，就是坐在那里，不肯走。</p>
后来看着小臂上的光斑时，眼神都模糊起来。不知是晒晕了，还是连睫毛上都挂了汗。</p>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看上去，慕雨的父母是不会跟她说任何事了。</p>
顾晓池来山城已经五天了，每天拎着水果来拜访他们。</p>
老两口一听是问慕雨当年的事儿，直接砰一声把门关上了。</p>
前三天里，那扇门再也没有对顾晓池打开过。</p>
顾晓池也不吵他们，把水果放下，就站在门口等。</p>
后来站累了，就坐在门口的楼梯台阶上。</p>
慕雨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住的房子，是一挺好小区里的叠拼别墅。</p>
坐了三天，门也没开，顾晓池拎来的水果也没人要，都被太阳晒坏了。</p>
第四天顾晓池还是来了，拎着满满一兜子水果。</p>
这一天门开了一条逢。</p>
是一个女人，苹果脸，跟顾晓池看过的照片上，慕雨的脸型很像。</p>
看着很和善，但面对顾晓池的时候，带着警惕：“姑娘，天热，你走吧，我们没什么要说的。”</p>
顾晓池坚持：“阿姨，当年慕雨姐的事很奇怪……”</p>
女人摇摇头：“我趁我老公午睡给你开的门，交代你别在这儿晒坏了，你赶紧走吧，不然他该发火了。”</p>
女人关上门，顾晓池叹了一口气，又在门口坐下。</p>
门果然再没有打开过。</p>
第五天顾晓池还是来了，女人还是趁老公午睡的时候，给顾晓池开了一次门。</p>
这次话说的决绝：“姑娘，你再不走，我们就要报警了。”</p>
顾晓池有点急：“阿姨你等等，当年慕雨姐的事，真的很蹊跷。”</p>
当时她心里抱着的疑惑，跟韩菁是一样的。</p>
为什么慕雨在刚被拒绝、最难受的时候都没有做傻事，大半个月后，却突然这么决绝？</p>
还有，顾晓池听韩菁说，当年谁都没有找到慕雨的手机，成了一个疑点。</p>
可面前的女人还是摇头：“事情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我们不愿再想起了。”</p>
“你走吧。”</p>
门再次关上了，如此决绝，甚至连顾晓池都能看出，这扇门永远也不会为她打开了。</p>
顾晓池走到小区的花坛边坐下，抽着一支烟。</p>
她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脑子被明晃晃的太阳晒着，一团浆糊。</p>
直到有个男孩的声音，弱弱的响起：“姐姐。”</p>
顾晓池一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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