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问她：“怎么？不开心啊？”</p>
顾晓池走上前两步。</p>
慢慢低下头，把额头轻轻放在葛苇的肩膀上，两只手还攥着葛苇的手。</p>
“开心啊。”她说。</p>
顾晓池比葛苇小了快十岁，可她总觉得葛苇跟小孩儿似的，特幼稚。她比葛苇高，又比葛苇沉稳，在葛苇面前还常常害羞，所以她很少跟葛苇撒娇，反倒是一直宠着葛苇。</p>
这会儿她跟葛苇站的很近，头放在葛苇肩头、手往下拉着葛苇的双手，整个人个子又高，好像一个挂在葛苇肩头的大布娃娃。</p>
带着隐约撒娇的意味。</p>
葛苇好像挺喜欢顾晓池这难得的撒娇，轻笑着，回握着顾晓池的手。</p>
“傻小孩儿。”她叫她。</p>
以至于她都没有听出，顾晓池那一声低低的“开心”里，隐隐藏着很多的无奈。</p>
顾晓池不是无奈别的，而是无奈葛苇总拿她有办法。</p>
无论是机场坐到她旁边来，假装不认识互相聊天。</p>
还是用拇指轻挠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写字写“喜欢你”。</p>
又或是吃麻辣烫的时候，脚尖一勾，把她要坐的小马扎勾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去。</p>
还有现在，把冰棍嘴对嘴喂给她，还说从没这样喂过其他人。</p>
顾晓池那一点接着一点隐约的不安和气闷，像打地鼠游戏，一下子在心的这边冒头，一下子在心的那边冒头。</p>
葛苇总有办法，把她这些小小的心结给按下去。</p>
但顾晓池知道，那些心结真的就像地鼠，只是在冒头的时候被按了下去，并没有消失。</p>
顾晓池的额头抵在葛苇肩上，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p>
******</p>
回酒店的时候，葛苇又变得很小心。</p>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顾晓池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p>
摸出来看，是葛苇发来的信息：“你先回房，我来找你。”</p>
抬头看了一眼，葛苇明明就在她前面不远处。</p>
却是连话都不能说。</p>
葛苇假装站在电梯边抽烟，消磨时间。</p>
顾晓池快速的路过她身边。</p>
葛苇身上的味道，混着熟悉的薄荷烟味飘过来。</p>
她指尖一点，一点点的烟灰，掉在顾晓池的球鞋上。</p>
灰色的一点点，很快隐没在旧得发灰的鞋面上。</p>
像没有存在过一样。</p>
顾晓池甚至不能抬头看一眼葛苇的身影。</p>
一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候，她终于能抬起头，那么短暂的一瞬间。</p>
葛苇的侧脸在电梯门缝里一闪而过。</p>
她抽着烟，很谨慎，还是一眼没看顾晓池，盯着电梯边上贴着的方砖。</p>
脸上的妆还没卸，为了白天上综艺节目上镜好看，妆化的挺浓，白皙的粉底，长长的假睫毛，深棕的眼线，在眼尾勾出一个小三角。</p>
侧脸的线条雕琢一般，完美的不像真人。</p>
电梯门合上了。</p>
葛苇的侧脸，一瞬消失不见。</p>
顾晓池回房间的时候有些气闷，把所有的窗户大大的敞开。</p>
沙城到底算是南方城市，入了秋，夜风也没那么凉，还带着一点白天太阳晒过的温度。</p>
顾晓池趴在窗前发呆。</p>
一阵风，撩起她的额发。</p>
房间里静的出奇，葛苇来敲门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p>
顾晓池看不进去书，就只能一直等着。</p>
倒是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葛苇，摸出来一看，愣了。</p>
是周骊筠。</p>
顾晓池马上接了起来：“周老师。”</p>
声音撞在酒店的小房间里，四面回响，听起来闷闷的。</p>
周骊筠温厚的声音传来：“晓池，画怎么样了？”</p>
顾晓池嗫嚅：“对不起，周老师，还没……”</p>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p>
本来顾晓池跟周骊筠约好，每个周末，要去周骊筠的工作室，潜心画画。</p>
周骊筠很支持顾晓池做服装设计，但她一直认为那只是吃饭的家伙，油画的画技才是安身立命之本，不能丢。</p>
就像拳师三天不练手生一样，画画也一样，顾晓池这个周末为了陪葛苇来录节目，跟周骊筠请假的时候，说会抽空，把新的构思勾一个草图出来给她看。</p>
结果心烦意乱的，一笔都没画。</p>
周骊筠表示理解：“那回邶城以后，找两个空的晚上，到工作室来吧。”</p>
顾晓池说“好”。</p>
挂了电话，葛苇还没来。</p>
窗外竟然还有虫鸣，叫的顾晓池心里更乱，她把所有的窗户关了，走出房间。</p>
不知葛苇那边什么情况，一直没来。</p>
顾晓池有点担心，想了想，又不太敢打电话，便顺着走廊，走入电梯，来到一楼大堂。</p>
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葛苇，原来她还在一楼。</p>
但她身边那人，让顾晓池心里一沉。</p>
是金萱。</p>
两人在一起抽烟，谈笑风生的。</p>
顾晓池站在电梯边上。</p>
她好像没有过去的理由。</p>
为了葛苇好，也为了她自己好，她要做一个藏在暗处的影子。</p>
后来葛苇把手机摸出来，烟含在嘴里，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连戳了几下，对着金萱亮出屏幕。</p>
然后才用另一只手，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吐出一缕轻烟。</p>
潇洒的。妩媚的。不羁的。</p>
葛苇抽烟的姿势从来都这么好看。</p>
顾晓池看着站在葛苇对面的金萱，她显然也这么觉得，定定的看了葛苇一会儿，才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葛苇的手机扫。</p>
两人是在加微信。</p>
金萱笑得一脸满足。</p>
然后两人一起往什么地方走去。</p>
顾晓池抿了抿嘴——这金萱，不是一直立的都是女汉子人设么，跟葛苇贴这么近算什么？</p>
顾晓池远远跟在后面。</p>
其实她挺看不起现在的自己的，像盯梢，可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心。</p>
金萱接受采访时的样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的，一脸兴奋的说：“苇姐是我要攀爬的珠穆朗玛峰。”</p>
顾晓池跟了一阵儿，发现前面两人去的地方是酒店里的酒吧。</p>
她们坐在吧台边，一人要了一杯酒。</p>
金萱杯子里是琥珀色的，葛苇杯子里是透明的，用牙签穿着一颗绿橄榄。</p>
两人干杯，轻碰在一起，顾晓池远远站在门口，隔着挺长的距离，却好像能听到那清脆的“叮”一声。</p>
像是碰在她心上。</p>
后来金萱大剌剌的一伸手，把葛苇的杯子拿了过来，凑到自己唇边就喝了一口，酒好像很烈，金萱龇牙咧嘴的。</p>
顾晓池离的远，她瞧不清楚，金萱的嘴，是不是故意印在葛苇的唇印上。</p>
反正葛苇没拦她。</p>
只是在金萱把杯子递回来的时候，葛苇自己要喝之前，不露声色把杯子转了小半圈。</p>
没有碰刚才金萱喝过的地方。</p>
可两人还是谈笑风生的，金萱不知说了些什么，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葛苇腰都笑弯了。</p>
她一手扶在自己柔软的腰肢上，蜜蜂一般的细腰，顾晓池看了一眼，并且她看到，金萱也往葛苇的腰间看了一眼。</p>
今晚聚餐的时候，金萱就有点灌葛苇的意思，后来葛苇带着顾晓池溜了出来，顾晓池还以为葛苇发现了。</p>
没想到现在又跟金萱跑酒吧来了。</p>
“小姐，小姐。”</p>
顾晓池回过神，才发现眼前有人叫她。</p>
是一个戴领结的服务生，问顾晓池：“请问您是找人吗？”</p>
他看顾晓池一直望着里面，固定的方向。</p>
顾晓池犹豫了一下，最终，沉默的摇头。</p>
她退了出去。</p>
她是想找人，但是真去找葛苇吗？她不知以什么样的身份。</p>
还是默默回了房间。</p>
步子拖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像陷在一片泥沼里，沉重的迈不动。</p>
回到房间，一开门，冷的浑身一抖。</p>
是因为之前开了窗的缘故吗？到底入秋了。</p>
什么都不对。</p>
现在房间的窗户都关了，顾晓池又觉得室内静的让人心慌。</p>
打开电视，想打破这寂静。</p>
电视里竟然在放葛苇。</p>
很久之前一档访谈节目的重播，主持人问葛苇：“最怕什么？”</p>
葛苇没所谓的笑了一下：“怕寂寞吧。”</p>
葛苇好像真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所以从不让自己闲下来，春节都恨不得泡在剧组里，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葛苇觉得安全。</p>
顾晓池之前以为，那是乔羽的缘故。乔羽带来的压力，让葛苇困在慕雨的悲剧里，十年都没走出来，一独处就被噩梦包裹。</p>
所以她躲在人多的地方，甚至有的时候睡不着，就约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去酒店开房，也不干什么，就聊天。</p>
顾晓池盯着电视。</p>
主持人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葛苇全无所谓，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那些绯闻的样子。</p>
顾晓池又想起葛苇刚才跟金萱一起喝酒时。</p>
妩媚的，撩人的，张扬的。</p>
那样的笑，就连顾晓池都分不出她，是真心，还是演技。</p>
如果……如果葛苇真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呢？不只是因为乔羽。</p>
她众星捧月惯了，习惯了那些热闹。</p>
她把顾晓池拖到自己的世界里，却只把顾晓池看作她整个世界的一小片拼图。</p>
顾晓池看着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机。</p>
也不知看了多久，手机“滋”的震动了一下，顾晓池马上把手机抓在手里。</p>
是葛苇发来的微信：</p>
“上次被我把投资搅黄的那电影，金萱能拉着投资人，我跟她谈谈。”</p>
原来是这样。</p>
顾晓池把手机扔到一边，扯过枕头盖在自己头上。</p>
刚才的胡思乱想是假的。</p>
可跟葛苇在一起，时时面对的心乱和寂寞，是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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