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池靠近葛苇的时候, 又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p>
葛苇本来挺好意思的，被顾晓池这样郑重的尊重，反而不好意思起来。</p>
在她工作的酒吧, 这样向她靠过来的男的不在少数，女的也有。葛苇从来都是从容应对，反正是为了赚钱, 也没突破她底线。</p>
其实仔细想想, 今天来当这模特也是为了赚钱，但在顾晓池靠过来的时候，葛苇却莫名紧张了起来。</p>
顾晓池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像是深山里的某种植物，带着清冽的香, 还有一点点涩味。</p>
也不知她用她哪款香水，应该很贵。反正跟葛苇闻过的男男女女，都挺不一样的。</p>
葛苇忽然有点后悔, 今天自己为什么要擦香水。</p>
她今天穿着那件白色毛衣, 阔腿牛仔裤, 什么妆都没化，素白的一张脸。</p>
却在出家门的时候，又折回去，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喷了点香水。</p>
她的香水，很便宜, 在小商品市场买的。装在名牌香水一样的瓶子里, 闻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p>
像她的人一样，浓香，又炽烈。留香时间意外的很久，但透着一股浓浓的廉价味道。</p>
这时候跟顾晓池身上的香味一比, 就显得刺鼻。</p>
葛苇在顾晓池靠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胳膊，像是不想自己的廉价香水，蹭到顾晓池身上。</p>
顾晓池浑然不觉似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在了葛苇的胳膊肘上。</p>
她轻轻拖着葛苇的胳膊肘，往她想要的方位移动。葛苇盯着她的指甲盖。</p>
干净的，有光泽的，泛着淡淡的粉。不知为什么，看着她的指甲，会让葛苇想起奶油蛋糕，小时候吃过最贵的那一种，洁白的，柔软的，一触到唇边就是令人心跳的甜。</p>
也许是因为被顾晓池拉着的时候，葛苇心跳的太快，连带着脑子也乱了，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另一只手，摸了顾晓池的指甲盖一下。</p>
顾晓池愣了，葛苇自己也愣了。</p>
葛苇：“我……”</p>
她刚要解释，顾晓池主动开口：“对不起，是不是弄的你不舒服了？”</p>
她马上松开了手，葛苇胳膊肘的力度一松，心里竟有一点淡淡的失落。</p>
顾晓池指挥葛苇自己移动胳膊：“往前一点，再弯一点，好了。”</p>
葛苇固定在顾晓池想要的姿势，顾晓池走开了。</p>
学生们都看着葛苇，开始素描。顾晓池游走在画板中央，看着各个学生的画，偶尔低下头，对某个学生低语几句。</p>
顾晓池工作起来很专注，葛苇看她的眼神，就渐渐肆无忌惮起来。</p>
她今天还是穿高领的黑色毛衣，黑色的长风衣，几乎一样的款式，只有细节不一样。可见她是一个古板的人，一个规矩很多的人，一个不喜欢习惯被打破的人。</p>
葛苇玩味的笑了笑。</p>
她又看向顾晓池的一张脸。过分好看的一张脸。</p>
是葛苇所有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那么清秀，又带一点点英气，让人过目不忘。</p>
葛苇绝没有想到，她竟是大学教授。这就是所谓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偏要靠才华”吃饭么？</p>
葛苇忽然想起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在顾晓池顺遂的一生中，有没有打破过她的习惯和规矩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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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画着葛苇，觉得一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葛苇看着顾晓池，觉得一堂课的时间也过得很快。</p>
很快下课铃就打响了。</p>
顾晓池向葛苇走过来，点头致谢：“辛苦了。”</p>
葛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p>
慵懒的姿态，她做起来就自带媚惑，露出纤细的腰线，水蛇一般。</p>
顾晓池移开了目光。</p>
葛苇勾起嘴角一笑，走出教室去。</p>
顾晓池留在教室里，有一些学生还没走，顾晓池耐心回答她们的问题。</p>
走出教室的时候，她往四周看了看。</p>
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后来看到葛苇靠在墙边抽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在找葛苇。</p>
有一个男生在找葛苇说话。</p>
顾晓池记得这男生，她班上的，长得不错，女朋友不断的那种。</p>
顾晓池走过去的时候，听到男生在说“微信”什么的。</p>
顾晓池打断他：“不能要人体模特的联系方式，违反校规。”</p>
男生见老师来了，脸一红，说一句“顾老师对不起”，跑了。</p>
葛苇靠在墙边抽烟，慵懒笑着：“学生好像都很怕你啊。”</p>
顾晓池看了她一眼：“可能因为我很严肃。”</p>
葛苇又笑着问：“那我怎么不怕你？”</p>
“我又不是你老师。”</p>
葛苇又抽了一口烟，仰起下巴，微微撅嘴，跟吐泡泡一样，对着空中吐出一缕白烟。</p>
顾晓池和她一起，看着那缕白烟，很快消失在空气中。</p>
葛苇问顾晓池：“不能问人体模特的联系方式，真的是校规？”</p>
顾晓池摇头。</p>
葛苇“哈”了一声：“那为什么？”</p>
顾晓池说：“他是穷学生，没钱给你。”</p>
葛苇又笑了：“那你有钱？”</p>
顾晓池摇摇头：“我是穷老师，也没钱，是我爸妈有钱。”</p>
葛苇笑的挺无所谓的：“那把你爸介绍给我，或者你妈也行。”</p>
顾晓池看了葛苇一眼。</p>
葛苇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分明她工作起来，更荤的话她都说过很多的，这会儿却低声嘟哝了一句：“不好意思。”</p>
也不知顾晓池听到了没有。她没回应葛苇的这句道歉，反而说：“其实有一条另外的校规。”</p>
“教学楼走廊里，不能抽烟。”</p>
葛苇问：“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她还在抽烟，肆无忌惮的。</p>
顾晓池说：“反正又没被校办老师看到。”</p>
葛苇挑了挑眉：“你对学生们也这样？让他们不被抓就可以不守校规？”</p>
顾晓池又看了葛苇一眼，又没答话。</p>
她问葛苇：“你饿么？我请你吃顿饭？”</p>
顾晓池刚上的那节素描课，是下午最后一节。下了课，差不多就要到晚饭时间了。</p>
顾晓池本以为葛苇会拒绝，没想到葛苇想了想，说：“好啊。”</p>
顾晓池问：“吃牛排好么？”</p>
她想起葛苇手里被咬的过分干净的苹果核，又想起自己和安寒去吃过的那家牛排，有点不好受。</p>
她想带葛苇吃点好的。</p>
结果葛苇说：“不，我要吃脏摊儿。”</p>
顾晓池：……</p>
葛苇：“大学旁边不都有腐败街么？你应该熟吧。”</p>
顾晓池：“有是有……”</p>
葛苇：“你这种大小姐，不会是从没吃过路边摊吧？”她一笑，眼睛就眯起来，愈发像狐狸。</p>
顾晓池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p>
葛苇在她身后问：“你去哪儿啊？”</p>
顾晓池头也没回：“腐败街。”</p>
葛苇把手里的烟掐了，笑嘻嘻的跟了上去。</p>
******</p>
顾晓池真的没吃过路边摊。</p>
小时候，她家特别穷，又和奶奶住在山里，想吃路边摊也吃不着。</p>
后来，爸妈发家了，对顾晓池出手就特别阔绰，家里做饭的阿姨，都请了川菜和淮扬菜两个菜系，从不让顾晓池吃路边摊。</p>
也不知是怕女儿再吃一遍他们吃过的苦，还是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看，他们现在过的很好。</p>
顾晓池总觉得，爸妈除了对她大方，并没有很爱她。</p>
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p>
顾晓池除了跟奶奶亲，每晚回家，跟爸妈也说不上两句话。</p>
他们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工作也忙。</p>
顾晓池带着葛苇站在腐败街门口，有点犹豫。</p>
葛苇问她：“哪家好吃？”</p>
顾晓池：“我也不知道。”</p>
葛苇“哈”了一声，反倒是她带着顾晓池往里走。</p>
她告诉顾晓池，这是铁板豆腐，那是烤鱿鱼须，那边那个是砂锅饭，还有串串。</p>
顾晓池大开眼界。</p>
不得不说，闻起来挺香的。</p>
顾晓池她们家阿姨做饭也很好吃，但这些脏摊儿闻起来，有一种奇异的香味。</p>
葛苇问她：“想吃什么？”</p>
“我都不了解。”顾晓池说：“选你想吃的吧。”</p>
葛苇带着顾晓池走进一家串串店。</p>
锅底很快端上来，煮到沸腾，飘着厚厚一层红油。</p>
葛苇告诉顾晓池：“要去那边自己拿菜。”</p>
顾晓池跟着葛苇，走到飘着冷气的冰柜旁边。</p>
香肠，牛肉，五花肉。虾饺，蟹棒，鱼豆腐。</p>
葛苇拿了满满一大盘，她问顾晓池：“你不会觉得我敲你竹杠吧？”</p>
顾晓池瞥了一眼墙上贴着的价格，一块钱两串，便宜的有些过分。</p>
顾晓池那种心酸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说：“你随便拿。”</p>
又问葛苇：“你不拿点蔬菜么？”</p>
明明冰柜里，莴笋茼蒿娃娃菜，还挺丰富的。</p>
葛苇端着她的满满一大盘说：“我爱吃肉。”她瞟了顾晓池一眼，眼尾飞扬，媚眼如丝。</p>
顾晓池发现，这女人不仅语气里带着勾子，眼神里也带着勾子。</p>
都不用说话，瞟你一眼，藏在话语背后的调戏和勾引，呼之欲出。</p>
顾晓池有点脸红，把头低了下去。</p>
葛苇在她旁边无声的笑。</p>
两人回到桌边，把菜煮进去。</p>
葛苇又问老板：“有卤鸭脖啊？”</p>
卤鸭脖，刚才顾晓池进门的时候看见了，用油腻腻的竹筐放在店门口，引了一堆苍蝇围过来，那悬在卤菜上空旋转的布条，对赶苍蝇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p>
好在现在天还不是很热，等到天热了，苍蝇只怕更多。</p>
老板把卤鸭脖给葛苇端了过来，不锈钢的小盘子，也不知洗干净没有，外面套着一层薄薄的保鲜袋，让人看不到盘子上的污渍。</p>
葛苇问顾晓池：“你要么？”</p>
顾晓池低头看那鸭脖，厚厚一层干海椒，一看就特别辣。</p>
葛苇的口味特别重，顾晓池想起，刚才她要了变态辣的锅底。</p>
葛苇笑嘻嘻戴上手套，拿起一节鸭脖，问顾晓池：“你要么？”</p>
顾晓池：“不要了吧。”</p>